阅读历史 |

第224章 骨肉连心.2(2 / 2)

加入书签

这时候只听见嘉语低声道:“……那些都是不要紧的,笄礼上的那些,大服也好,簪子也罢,都没什么要紧,姨娘不必记在心上。”

“表姐……”她犹豫了一下。

长期以来,她都不敢与宫姨娘提到贺兰袖,一是不知道该如何提起,无论怎么说,总都还是绕不过去姐妹反目。然而今儿这场对话,是她先自准备了许久,想着要一鼓作气——长痛不如短痛,不料事到了临头,还是卡了壳。

“……表姐,”嘉语重复了一次,“就如姨娘所知道的,咸阳王殉国,表姐如今在朔州,下落不明。”

嘉语原想说“咸阳王既是殉国,如今云朔州府上下定然在全力搜救表姐”,然而一转念,这些不尽不实的就不要说给宫姨娘听了,免得她钻牛角尖,抓住这个说她骗她,下面的话可就不好说了。

便改口道:“……兵荒马乱,一时找不到也是有的。”

“……很久了。”宫姨娘突然哭了起来,“阿袖下落不明很久了,她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三娘、三娘你让姨娘去找她好不好,姨娘在这里总是慌慌的……姨娘昨儿晚上还梦见她了,她说她饿——”

嘉语趋近去抱住宫姨娘,宫姨娘把头靠在她肩上,小会儿功夫,肩上衣裳已经湿得透了。

宫姨娘哭着跟她说:“你们俩打小就好,三娘你如今是大了,人大心也大,就忘了你们小的时候,咱们在平城,你淘气,上树摘果子,阿袖就在下面战战兢兢,又怕有人过来,又怕你摔下来——”

“后来我真的摔下来了……”嘉语喃喃地说。

“可不是,”宫姨娘擦着眼泪,“你还记得,你摔下来了,她扑过来想接住你,结果手脱了臼……”

于是我又欠了她。嘉语冷冷地想,到底没有说出口。她也不知道当初那些事情,有哪些是贺兰袖有意为之,哪些是真心实意。兴许有过真的,后来都假了。而她大约是疑心得太久,往回看,百孔千疮。

嘉语深吸一口气,强行扭转话题:“姨娘还记得,去年夏天,陛下大婚我们进宫那次吗?”

宫姨娘怔了怔,不知道嘉语怎么会提起那茬。

然而这是嘉语唯一能够正大光明拿出来指责贺兰袖的:“……姨娘还记得,我那次进宫受了伤,休养了许久才回宝光寺吗?”

宫姨娘道:“……听姐夫说过。”素日三娘有个头疼脑热,她都不放心,只是这一回在宫里,她也鞭长莫及。姐夫倒是好言安抚,说宫里医药都是最好的,无须担心。做爹的都这么说了,她还能怎么样。

“那次父亲应该是告诉姨娘,袖表姐被留在宫里。”嘉语说道,“其实不是。”

“什么?”宫姨娘懵了。她当时听说贺兰袖留在宫里,虽然并不算指望儿女攀龙附凤的父母,但是听到女儿有可能攀到高枝,心里也是欢喜的。天底下哪个做母亲的,不希望女儿嫁得好呢?

“父亲也怕姨娘伤心啊,”嘉语低低地道,“姨娘不问,宫里这样的地方,谁能伤到我吗?”

宫姨娘这回迟疑了片刻,她想问“谁”,鬼使神差的,脱口变成了:“阿袖她……她哪里来这样的本事?”

“袖表姐和陆皇后要好,姨娘没有听说吗?”

宫姨娘哑然。她当然……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放在心上。要好,能有多好,能有和三娘十余年的姐妹情分么?这时候被嘉语一件一件挑出来,她并没有说得更明白,但是宫姨娘忽然就害怕起来。

害怕……什么?

这和她对于嘉语的怨恨一样,是她不敢细想,不敢深想。

然而嘉语这一次是铁了心要与她说个明白。

谢云然说得对,宫姨娘不是她的婢子,就算她钝,她软,她心思简单,她也不是无知小儿,她看不见,听不到,她就指给她看,说给她听,那些已经发生的,可能发生的,将要发生的……在她和贺兰袖之间。

她总要做个决断。

她不能代替她来决断。

“是袖表姐,姨娘,袖表姐要我死……”嘉语也哭了起来。真的,从前第一次发现这个真相的时候,那就好像天塌了一样。连呼吸都困难起来,那个人,你以为全世界背叛你她都会在你身边的那个人,却原来——

却原来——嘉语甚至无法把“原来”两个字之后的各种念头补全。却原来是她。却原来是这样,却原来她人生里这么多不幸,来自于她的赠与。为什么呢。她怎么就把她恨到了这个地步?

到第二次、第三次……那就像是一把锤子,最初的那一下,惊天动地,到后来,渐渐地就不疼了。

就算还流着血,也不觉得疼了。

“可是——”宫姨娘惊慌失措地抱住嘉语,“可是三娘,在那之前,三娘你还记得么,你和姐夫、昭熙一起从信都回来那天,你就和我说、和我说……”她记不起来了,只记得三娘说阿袖不好。

阿袖当真——

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阿袖她、为什么会和三娘过不去呢?宫姨娘发现她碰上了她这辈子从来没有想过、也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的问题。

当然三娘不会骗她,她知道。

阿袖不一样……

阿袖主意大,三娘胆小,三娘不会骗她。宫姨娘放开嘉语,“砰砰砰”一口气磕了三个响头。嘉语不料及此,扑过来已经迟了一步。宫姨娘抬头道:“三娘,姨娘也没有别的办法,阿袖做错了事,姨娘代她给你赔罪。”

嘉语张了张嘴,摇头道:“姨娘不必如此。从袖表姐想要我死开始,我就、我也没有手软过……”

宫姨娘用力闭了闭眼睛,潸然泪下:这是谁酿的酒,谁种的果?两个长在她膝下,相亲相爱的小姑娘,怎么就走到了今日?

“那次……袖表姐不是留在宫里,是父亲把她送去了庄子上,原是想等她出阁,这事儿就算完了,”嘉语按住宫姨娘,她尽量用一种冷淡的口气往下说,“但是后来,袖表姐逃了出来……”

再后来的事,也无须她说,她如何逼殉,贺兰袖如何出阁,宫姨娘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姨娘想念表姐,我不是不知道……”

“但是此去朔州,路阻且长,没有找到袖表姐也就罢了,要是姨娘出了事——姨娘不要指望我,我不会救表姐,但是我、我不知道日后,我于地下见了阿娘,阿娘问我姨娘呢,我该如何回答?”

“可是阿袖……”宫姨娘只觉得耳边嗡嗡嗡地响,眼前有无数的金光乱冒,她攥紧手心里的帕子,“可是阿袖……”

那是她身上的肉啊。

她死了有什么打紧……她的女儿,那是她身上的肉啊。

嘉语瞧着宫姨娘眼睛也直了,额上不断地冒汗,竟如水洗一般。

已经是深秋天气了!忙着上来给宫姨娘抚胸顺气。她原还待再说几句云朔乱得厉害,遍地贼匪,人命如草芥,然而见了宫姨娘这等形容,哪里还敢多说。只道:“姨娘要去找表姐,也不是不可以。”

“真的?”宫姨娘一把抓住她的手,竟如回光返照一般。

到底是她输了,嘉语苦笑。贺兰袖从前总说,宫姨娘什么都先紧着她,到了这会儿方才知道,骨肉情深。

罢了。

嘉语疏疏道:“哥哥给姨娘挑了人,就由他们护送姨娘北上……但是姨娘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这一路艰险难测,找不找得到袖表姐尚未可知,如果落到什么人手里,好歹给我们捎个信……”

言下之意,她是出了这个门,但是她随时可以回来,无论贺兰袖是生是死。

然而这时候宫姨娘哪里还听得懂这些,只喃喃应道:“好、好……都依你,什么都依你。”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