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饭桶与糖姜(2 / 2)
船缓缓离开澧江码头,水鸟轻快地划过水面,和扬起的船帆一起鼓动羽翼,飞向千百山林之外的兰都。
江风和畅,正午的太阳高悬,小柯少爷看着远处化为一个小点的菱州城,有些恍惚。想起怀里的纸包,他掏出来打开,小小的纸包,里面包着二两糖姜片,纾解舟车劳顿最好不过了。
小柯少爷捡起一片含入嘴里,清甜中夹着爽辣,令人精神一震,顿时神思清明了不少。
“是糖姜吗?”清脆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是的。”小柯少爷回头,正看见了一名瘦小的少年,他的脸色苍白,像是不堪行船眩晕。
少年一身长衫干净整洁,眉眼浅淡,扬起的笑无邪:“兄台可以让我尝一片吗?很多年未乘过船,晕得厉害。”
从离开菱州那一刻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韩冬至口中十无一真。然而初识小柯少爷的时候,他没有说谎,至少第一句没有:他真的很多年没有乘过船了。
自从如丧家之犬一路逃亡南来,这是他第一次踏上北归的路,并且不打算再后退了,一步也不。
小柯少爷把纸包伸过去,大方道:“当然可以。大家都是菱州学子,不要客气。”在这条船上着学子青衫的,都是菱州的茂才,只是这位少年面生的很,小柯少爷竟是从未见过。
英雄出少年,再年轻也不为过。但从未见过,就于常理有些过了。
小柯少爷作个揖,疑惑道:“在下柯逢洛,字遇安。还未请教……”称呼兄台吧,这少年明显比我小;称呼同窗吧,又没同过窗;阁下过于生硬,贤弟过于亲昵……小白脸儿?
……怎么混入了绣丽的习惯?小柯少爷惊着了,连忙甩甩头。
少年看出了小柯少爷的尴尬,主动还礼,接道:“在下韩冬至,无字。城郊白鹿村人氏。”白鹿村隔润溪湖与菱州城东遥遥相望,是陷在群山之间的小村子,以村前的白鹿谷场为名。
“无字?”
名叫韩冬至的白鹿村少年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还未满十五岁,因此无字。”
“原来如此,”小柯少爷说道:“只是韩兄这样少年英才,为何我在州学里没有见过你?”
菱州文教司级别高,育才体系成熟,优秀的学子早早就进入了司属州学进修。
像小柯少爷与其他茂才,都是一起了好几年的同窗,彼此之间知根知底,断没有面生的道理,除非没有入州学。可是不入州学就没有师长州领的推荐,连乡试的资格都没有,如何考得上茂才?
清澈的眸子略微暗淡,哀痛一闪而过,韩冬至说道:“母亲身体不好,家里穷又没什么亲戚,我一直侍奉在前不敢离家太远,没办法上州学。去年母亲离世,蒙布大人知遇之恩,又荐我参加乡试,如今才有幸能与各位兄台同船。”
“原来你就是先生常常提起的那位惋惜之人。”小柯少爷恍然大悟。
“哪里哪里,我……”韩冬至听出了小柯少爷的赞赏之意,想要推拒,但也许是长于乡村、独自苦的缘故,竟一时想不出谦逊客套的话来。
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一张青涩的脸涨得通红,根本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小柯少爷更加欣赏他的质朴纯孝了,主动邀请韩冬至一同前去用午膳。两人言语投机,很快聊到了一起,唯有感慨相见恨晚。
从菱州至兰都的三天里,船上的很多人都偶然或者不偶然地遇见了白鹿村少年韩冬至,无论是出于欣赏、投契,还是面善、有缘,甚至是单纯觉得有趣,都会在他清澈而不见底的眉眼面前放下警惕。
仿佛是源于天生的亲和力,也可能是暗中的刻意,每一个和韩冬至交谈的人,尽管家世品行、爱好脾性迥然不同,却殊途同归地觉得与他禀性相投、言谈甚欢。
一时之间不知有多少茂才在把酒豪论、对月清谈后揽着韩冬至的肩膀,大着舌头嚷嚷着要拜把子认兄弟。
“哥哥,我给你认了不少兄弟呢。”
心里自嘲地笑笑,韩冬至脸上笑意满满,恳切地接过“兄弟”递过来的共饮酒,仰头一饮而尽,眼底的嫌恶收得滴水不漏,席间一片欢呼声。
本由潇湘院首发,请勿转载!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