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2 / 2)
这天,孙先林短暂的清醒了一会儿。
沉睡了许多天,他面容睡得非常疲惫。孙泠泠扶着他坐起身来,靠在床头柜上。
就这起身的功夫,孙先林就累得气喘吁吁的。他坐了一会儿稍稍平稳呼吸,眼眸清醒地瞪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他喊了一声“泠泠”。孙泠泠实际上一直坐在床前凳子上看着他,一听到他的声音,立马凑上去:“爷爷,你要说什么?”
孙先林问她:“今天几号了?”
几号?
对于没上班也没上课的人来说,今天是几号其实是难回答的问题。“山中无岁月,恍然一千年”可能就是这种感觉。
孙先林清醒地左看右看,似在找什么,找了半天,又没找到,他问一旁的孙泠泠:“你奶奶呢?叫她来和我说会儿话吧。”
“奶奶在楼上,我马上叫她下来。”不知为什么,孙泠泠心里越来越怪异,这种怪异的源头就是从孙先林醒的那一刻开始。
孙泠泠走到门口,转过头去看床上的爷爷。对上孙先林温和的清醒的眸光,脚下狼狈地逃窜出去。
在她走后,屋内。
孙先林吹了一口气,手从胳膊肘处拐到后背上,摸索片刻,再伸回来时,一手黏腻的浓水……
“哈!居然出了这么多的汗,老了,虚汗也多了。”
——
等老太太来到病床前时,孙先林手上已经恢复干净。他忍着爬到骨髓里的酥痒,笑眯眯地看着走过来的老太太。
没等老太太开口,孙先林就率先说:“老婆子,我想吃你做的面片!”
老太太没说话,仔细看了孙先林几眼。干瘪的嘴唇像失去水分的玫瑰花,色泽暗淡,形状枯萎。枯萎的“玫瑰花”嗫喏了几下,勾起一抹小小的弧度:“好。”
然后起身便出去了,步子一点也不留恋。
孙泠泠看看床上清醒的爷爷,耳朵里传来外面盆子碗筷的碰撞声,出去也不是,留下也不是。
孙先林再度露出刚刚一模一样的笑容,说道:“泠泠啊,去给你奶奶打下手啊,爷爷饿了,想快一点吃到诶!”
“可是……”
孙泠泠怀着不好的预感,孙奶奶在灶台上揉面,锅里掺了半锅水。她坐在灶门口,灶里橘红色的火舌兹拉兹拉探出头来,几次都差点点燃她额前的头发。
“死闺女,都火烧头发了,不想烧就出去玩。”
老太太看到灶门口魂不守舍的孙泠泠,笑骂着提醒,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孙泠泠见此,喉咙里跟吞了几斤刺,又涩又腥,几次想问,却临到嘴里的时候又生生咽了下去,欲言又止。
如此,她脸色憋得一会儿红一会儿青,不知道的还以为得了什么大病。
就在这时候,老太太的声音穿过白色的烟雾透过来:“你是不是想问你爷爷怎么了?”
孙泠泠猛地站起来,屁股下的板凳由于她突如其来的动作,一个不稳,倒在一旁。
“干甚这么大动静,慌手慌脚的,习得这个烂毛病!”像以前每一个平常的早晨一样,老太太念叨她。
随后,她似自言自语又似说给孙泠泠听:“我知道他有这么一遭,人老了,这种事就是常事。我早就知道啦,早就知道啦!他要吃面片,我就煮给他吃,吃饱了就不念了,安心了,饱着也好,饱着不用当饿死鬼……”
孙泠泠鼻头酸酸的,像重感冒时,鼻子被足德满满当当的,明明没有鼻屎,但总感觉塞满了东西。脸颊突然也变凉了几分,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滚落,等路过嘴巴的时候,被守株待兔的嘴角截留了半分,涩涩的,滋味不太喜欢。
“奶奶,爷爷他……”孙泠泠说到这儿,再说不下去,哽咽着,眼泪唰唰留下来,大热天的不用浇水捧面就把脸给洗了个遍。
厨房里没有空调,人在里面,被火舌又这么一烤着,背上很快就湿了一大片。
老太太骂她:“你这孩子,大热天的哭啥哭,等会儿得好一通喝水。”
“我没哭!”孙泠泠抹了一把脸,鼻子里塞出浓浓的鼻音,“我这是热的,谁叫我年轻?年轻就是汗水多,烦死了!”
“好好,汗多一点好,汗多说明年轻。”老太太一边揪面片,一边慈爱地附和孙泠泠。
面片在滚水里翻了几圈,随着涨开的沸水波浪,很快就胖了一圈。颜色也变得雪白。
老太太没有弄什么作料,洒了几颗盐,撬了一坨猪油在碗里晕开,透明的沸水里顿时浮了一层油花儿。
面片是老太太亲手端进去的,孙泠泠没有跟进去。她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不见老太太出来,挑了一碗放着。她自己把剩下的全舀在饭钵里,狠狠舀了一大瓢辣子,汤色顿时变得红彤彤的。
警长闻着香味,跑过来,喵喵的娇滴滴地蹭着她小腿儿。
“你吃不得,乖,等下煮南瓜给你吃!”
每次南瓜送到鞠伟那里提炼了汁液后,剩下的瓜瓤便送了回来。送回来的瓜瓤来不及吃,吃不完,久而久之,就剩了很多。
老人家舍不得浪费,世道艰难,粮食难得,她们便切成片放在太阳底下暴晒,晒干了就用干净的口袋装起来。等天气凉了或者没粮食的时候,再拿出来食用。
吃完饭,孙先林说了几句,又沉沉睡下。老太太一直在屋里守着他,孙泠泠怎么劝也劝不走。
孙泠泠在堂屋里搭了一架凉床,风扇呼啦啦摇摆着脑袋,她顶着一脑门汗水,抱着黑猫眯睡。
睡梦中,她梦到千奇百怪的东西,等她下意识去捕捉时,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忽然,她脚下一疼,人瞬间醒过来。
脚板心的痛感似乎从梦中带了出来,她往脚那边一看。
等看清楚状况时,气得大声一吼:
“反了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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