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与我共尘埃（2 / 2）

许诺原本精致的脸被烧毁了半边，像枯萎的苹果。十分可怖，但依稀可以辨别出当年的轮廓。

顾北突然就想起，他们初遇时，许诺用精致的面庞对着她说：“你不能因为我长得好看就欺负我啊。”

那一刻，她心里所有委屈不甘统统消失了，她意识到许诺这些年受了多少痛苦。他曾经引以为傲的脸被摧毁，甚至不敢在她面前出现。

许诺手足无措地捂住脸，仍想逃走，顾北一把拥住他，泪水喷涌而出。

“你这个骗子！”顾北哽咽着。

而许诺却是如鲠在喉。

“我已经等了你五年，难道你还让再我等你五年吗？”

许诺终于放弃离开。

如果顾北知道会有后来的事情发生，那么也许她就不会期盼此刻的重逢了。

5.爱才是伤人的最好工具

顾北和许诺算是在一起了吧。她不问他当年不告而别的缘由，也不问他毁容的真相。

许诺每天都会把自己围得很严实来找她，给她送温热的牛奶。陪她去游乐场，却只是远远地走在她身后。

每当那时，顾北都会娇笑着回头去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他们只是平静地走在夜晚的路上，顾北便觉得已经够了，她多想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完。

他们傻笑着给对方挑礼物，手牵手从天桥底下走过，给流浪汉的帽子里扔钱币。

那时，她以为，他们可以永远走下去。

但她始终低估了许诺的自尊心。

她以为许诺自卑，她以为他们之间唯一的鸿沟只有那张脸，她以为只要她不介意他们还可以继续在一起。

可是一个人上过天堂才会知道从天堂跌下有多痛。

他曾不可一世，可如今连家门都不敢出，更别提年少时的梦想了。那场大火熏坏了他的嗓子，他再也不能唱歌。

而真正的矛盾还是因为半个月后的一次聚会。

那天也不知谁提议，来个同学聚会。众人一一应和，不知谁说：“不如就在顾北的咖啡馆里吧。”

顾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于是便答应下来。

聚会进行到半中间，许诺推门而入，顾北吓得从座位上站立起来，愣了片刻将许诺拉到角落里。

“你怎么来了？”顾北问。

“顺路过来看看你。”许诺的眼睛仿佛盛满了水银，波光潋滟。

顾北慌乱把他推进内室，“你先在里面呆一会儿。”

那双亮晶晶的眸子蓦然黯淡下来。

许诺坐在里面听到外面言笑晏晏，自嘲地沿墙坐下来。有人问：“顾北，刚刚那是谁啊？”

“是啊，怎么那么奇怪啊？包裹得那么严实。”

顾北讪讪道：“没有没有，只是一个朋友，他就是有点怪，我们继续聊天啊。”

聚会散场后，顾北和许诺第一次争吵起来。

许诺用沙哑的嗓音问：“嫌我丢人是吗？不愿意把我介绍给别人？”

顾北不过想维护他的自尊，不想让他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但没有想到自己用了错误的方式。

她从未看过这样的许诺，像尖刺，更像一把匕首。“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可是许诺却微不可闻地嗤笑了一声，“顾北，如果是因为同情，免了，我不需要。”

“许诺，不是这样的。”顾北拉住他。

“顾北，也许我爱的只是过去的美好回忆罢了，我们，就这样吧。”

说完，许诺推开她，慢慢地转身，大步奔跑起来，逐渐消失在了顾北的视线里。

顾北捂着眼睛，有湿润的珠子从手指的缝隙间滑落。她疲惫地沿着墙滑落。

许诺用最美好的爱将顾北刺得体无完肤。

后来他不再出现她的生活里，他不再给她打电话，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原来他真的狠得下心，顾北冷静了很久，终于给他打了电话。

电话接通了，她以为许诺会回来，会原谅她，毕竟，他们拥有最美好的年少啊。

可是电话那头的声音却冷漠得不像话：“如果你是来说对不起的，大可不必，我能理解你。每个人都有虚荣之心。”

“许诺，我……”顾北想说什么，却如鲠在喉，原来他们之间已经筑起了一道高墙，她窥不透他的内心。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想要再说什么，却被电话那边的一个温柔的声音打断：“许诺，我衣服呢？”

如此令人浮想联翩的话语让顾北不禁一颤，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许诺，难道我们就这样结束了吗？”

“我们从未开始。”

顾北的手机跌到地上四分五裂，一颗滚烫的泪珠砸在她的手背上。

她竟忘了，他从来没有说过“我爱你”。更不曾与她半点亲密，他甚至连她的脸都没吻过。

原来，在时间的磨平下，那些情感早已消散。也许就像他所说，他爱上的只是他们美好的年少。

她以为他可以当做从来没有与他重逢，可是有一天一粒石子打碎了顾北粉饰的平和，让顾北的心波涛汹涌。

他说：“我要结婚了。”

他要结婚了。

那便是年少爱情的最终结局。

6.无人与我共尘埃

夏天过去后，顾北想要远行。

她把咖啡店关了，想要冷静冷静，以接受她失去许诺的事实。

临行时却接到父亲病重的消息，于是匆匆忙忙赶回了家。后来却得知与自己准备乘坐的大巴同行的一辆车发生了翻车，无一人生还。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时光如白驹过隙，不经意就到了冬至。那日她穿着针织衫坐在窗台前晒太阳。熹微的阳光落在她睫毛上，波光潋滟。

她没想到会迎来不速之客。

是许萌。

她还是那么漂亮，比过去更加成熟，举手投足间都是说不出的妩媚。

“你来有什么事？”顾北问。

许萌笑了笑，“没想到你还记得我，我就是过来看看你。”

顾北很奇怪，许萌和她从来就不熟，她怎么还会想起来看她。

“这是许诺送给你的。”许萌拿出来一个精致的盒子，推到她面前。

顾北的脑子乱成一团，不懂得到底什么情况。又听到许萌清冷的声音：“我会带他去韩国，我们也会结婚，你以后不要再找他了。”

顾北瞪大了眼睛，像有一把刀准确无误地戳进她的胸膛。

原来是她啊。

是了，她才是最适合他的人吧。

顾北调整自己的呼吸，定下神来看着许萌，她不懂许萌为什么还愿意把东西送给她，她觉得今天的许萌很奇怪，看着像是和情敌炫耀，却又没有半点喜悦的神色。

顾北舔了舔干涩的唇，僵硬的肌肉扯出一个笑，“那太好了，恭喜你们了。”

她紧握手中的首饰盒，感觉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失去了。

许萌笑了笑：“没有人一生只爱一个人。你还会遇到更好的人。”说完挺直脊背走了出去。

顾北抓住她，“能不能让我见他最后一面？”

许萌拂开她的手，想要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身后的顾北跌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她喃喃道：“没有人一生只爱一个人，可我再也不能像爱许诺一样爱其他人了。”

许萌绷紧的脊背弯下，身体忍不住颤抖，阳光太刺眼，生生地将她的眼刺出泪来。

外面阳光正好，可是，许诺，又有谁陪你共这冰冷的尘埃？

许诺，你孤独吗？害怕吗？

许诺，不用怕，你会和你爱的人永远在一起。

脑子里慢慢回放着所有细枝末节的回忆，像一场梦，又想一场谎言。

多年前的那场爆炸，许诺也在受害者之列。

许萌喜欢许诺，甚至他毁容了，她还是喜欢他，她甚至自私地想，这下好了，没有人和她抢了。

那时许诺知道自己毁容了，像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没什么反应。可当他知道自己的嗓子再也不能发出美妙的歌声时，他几乎砸烂了所有的东西。

一场意外发生的大火毁了他一切。他发现自己一无所有，他只想逃离，他想要顾北的回忆里都是精致的自己，而不是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他对许萌说：“我要离开。”

他要离开顾北，他不想让顾北看到自己这幅样子。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谁又忘得了谁？

一个执着地等，却不知道寻找的人就在自己身边。

另一个呢。就算他不说，许萌也知道，他有时坐在咖啡店的角落，有时远远地看着自己爱的女孩。他从未离开他。

而许萌陪伴了他那么多年，始终是输了，不是输给顾北，而是输给许诺的深情。

许诺曾留恋与顾北在一起的时光，可是他只能放手，他自认为早已配不上那个不复青春里呆板的姑娘。顾北已经出落的妩媚动人，他又怎么能，怎么敢站在她身旁？

在他眼中，不能实现梦想的自己早已失去了一切，这样残缺的自己又怎么能爱顾北？

所以，他还是选择放弃。

他在微博上发动态说自己要结婚不过是让顾北死心。

他每一次用力地推开她，才是“我爱你”。

他知道她要远行，所以买了同行的票，却没想到这一去却是永别。他所乘坐的大巴翻了车。

他躺在温热的血泊里，感觉身体有什么在慢慢流失。他的眼神慢慢地涣散，他想他一定是做梦了，否则他怎么会看到顾北对着他笑呢。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嘴角勾起，血丝从他嘴角渗出来，开成了妖娆的花。他像濒死的鱼，嘴巴一张一合，混合着血液，模糊不清地发出声音：“顾北……我的顾北……”

他最亲爱的女孩啊。

当许萌赶到医院时，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摘下了口罩，她听见医生说：“可以准备后事了，抓紧时间进去看一眼吧。”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第一次体会到原来生命是如此脆弱的东西。

许诺平静地躺在病床上，脸上血肉模糊。

他死死抓住许萌的手，用最后一丝力气说：“不要……告诉她。”

顾北怨他也好怪他也好，只要不再为他徒增悲伤。

最后一个字落地，他的身体慢慢变冷。他睁大眼睛，想要记起他最爱的女孩的面孔，眼前却一片漆黑。

许萌愣愣地看着他，悲伤从喉咙里溢出来，她禁不住嚎啕大哭。

而他嘴角挂着安详的笑，像是沉浸在一个永远也不想醒过来的梦里。

许萌悲伤地发现，他这些年的温柔缱绻都只给了顾北一人。习惯也好，深爱也好，不爱顾北的许诺就不是许诺了。

所以许萌愿意让许诺安心，愿意完成他最后的愿望，让顾北以为他活得好好的。

她把许诺的一撮骨灰封闭在项链里送给顾北。

即使有一天，顾北忘记了伤痛，也许她会嫁人，也许她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但许诺永远不会离开她。他永远都会在她的胸膛处，听着她的心跳。每夜陪她一起入眠。

许诺啊，即使无人与你共尘埃，你也成为了当初你最想成为的自己，在顾北的回忆里美好到死。

7.尾声

后来顾北结婚生子，划过一生。她的丈夫体贴顾家，人人都说她的一生幸福美满，是别人羡慕不来的福气。

殊不知顾北的生命早已在许诺死了的那一刻停止了摆动。

许诺出事的那天晚上，她接到医院的病危通知，那个冰冷的声音说许诺只剩下一口气，让她见他最后一面。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许诺不是好好的吗？

她不相信，她把手机砸了，医院通知不到她，于是通知了许萌。

“她骗我的，她骗我的。”顾北喃喃道：“她骗我的，对不对？我肯定是在做噩梦。”她缩在墙角，等着自己醒过来，醒过来，就能看见许诺了。

可是许诺终究还是躺在了冰冷的墓地里，再也没有睁开双眼。

她以为假装忘记，就可以假装许诺没有死。

她以为时间可以抹去悲伤，她以为漫长岁月，她总会把他忘记。

可那么多的她以为都只是以为。

许诺啊，若有来生，我不求与你相濡以沫，只求在各自的世界里平安喜乐，两两相忘。

你说这样，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似乎才是我的处女作吧。

不想修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