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欲死还罢（2 / 2）

“灿姬，方才都是阿远不好，不该那么吼你。你放心，即便再难，咱们也一定要好好撑下去。终会等到云开月明的那日，那时咱们再一起归家。”

灿姬望着子书江远，郑重颔首，破涕为笑。

绿槐烟柳长亭路。恨取次，分离去，日永如年愁难度。高城回首，暮云遮尽，目断人何处。解鞍旅舍天将暮，暗忆丁宁千万句，一寸柔肠情几许。薄衾孤枕，梦回人静，侵晓潇潇雨。

是夜，琅玕院栾木室，清冷孤寂。灵芸面色惨白，有气无力的躺在床榻上，紧闭着双眼。任凭襁褓中的子生撕心裂肺的啼哭，无论柳敏如何劝说要她保重身子，她仍是一动都不动，好似死去了一般。自高丽王李成稷被害，她一连数日都不肯吃饭。即便偶尔勉强吃些，胃中也是翻江倒海的疼痛。她心知，自己早在夫君无辜遇害的那日便已随他而去，如今的她不过只是个行尸走肉的躯壳罢了。

“王妃，你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孩子们着想。他们现今已没了父亲，若是你再有个好歹，那我......”柳敏哀哀恸哭的说道。

“柳敏，若是我死了，就劳烦你将我与王上的骨灰运回高丽安葬。待你百年之后，再来陪我们也便是了。”灵芸睁开眼睛，看着柳敏，声音微弱的说道。

“王妃......”柳敏欲继续说下去，却被外面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话头。

但见艺如郡主在春雪的陪同下缓步而来，眼见得她的小腹又隆起了许多。算算日子，眼看便要到临盆之期。

“艺如郡主......”柳敏眼前不由一亮，好似看到了救星，连忙起身道了个万福，急切唤道。

“柳敏，你先下去歇息吧，我要单独与你家王妃说会儿话。”艺如微笑说道。

她等柳敏抱着子生退下后，转身来到桌旁，用手试探的摸了下碗边，见仍是温热。便端起碗来，用银勺子小心翼翼的盛着粥递到了灵芸的面前。见灵芸仍不肯吃，不由发出一声轻叹。

“妹妹你何苦这般折磨自己？倒叫姐姐着实难过。”艺如怅然的说道，“你即便这般折磨自己，高丽王也不会再活转过来，倒让我等亲人心中更加悲恸。”

灵芸泪水瞬间滑落，决然的说道：“上穷碧落下黄泉，灵芸如今只想陪王上而去，还望姐姐成全。”

外面隐隐传来了子生的哭声，在暗夜中令人极为心焦。

艺如将碗重又放在桌上，黯然神伤的说道：“你不肯为自己着想也便罢了，可你还有三个孩儿。他们如今已没有了父亲，你难道还想要他们就此失去母亲吗？......灵芸，你难道忘记咱们幼时因没有爹娘在旁而受到的那些苦楚了吗？”

灵芸闻听此言，心中倏忽一颤，脸上登时露出了复杂的神情。她挣扎坐起身来，看着艺如，摇头说道。

“姐姐，我从未有忘记过先前的那些事情。可是死去的心又怎能再次复苏？都说人心不古，世道险恶，我原本不信。可自来长安，这接二连三的事情却让我不得不看清现实。王上与姐夫究竟有何过失，竟要遭此毒手？你......能告诉我吗？”

艺如的心猛地一沉，灵芸说的话又勾起了她的伤心事。自子书江远被抓入狱，她每日都会去大明宫请求面见父皇，却始终未能得到父皇的召见。而今眼看孩子就要出世，她绝不能让孩子未出世便没了爹。即便是死，她也要拼上最后一丝气力，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灵芸，你听姐姐说。”艺如抓住了灵芸的手，劝说道，“人死不能复生，我晓得前路茫茫，你一定会遇到许多难处。然无论怎地，都一定要撑下去。为了孩子，也为了我们。即便再苦，也一定要咬牙撑下去。”

灵芸静默的看着艺如，艺如的眼中此刻似乎燃烧着火焰，让她无法拒绝。低头思索半晌，她凝声说道。

“姐姐，我听你的，这便吃饭。”

艺如听灵芸这般言说，遂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转身唤春雪速去膳堂为妹妹再做米粥和小菜，帮她好好开开胃。

时辰不大，饭菜便送进房中。灵芸端着碗，低头吃着。骤然，心头一酸，泪水落入碗中。艺如关切的看着她，却是沉默不语。对于此刻的她来说，再多的安慰都比不上陪伴，既是这样，就给她一个安静的空间吧。

稍顷，灵芸抬头看向艺如，声音颤抖的说道：“姐姐，我已经决定了。等到身子再好些，便与柳敏带着孩子们重归高丽，日后再也不会踏足长安半步。”

艺如不由一愣，须臾便体察到了灵芸的心思。她转身向前走了数步，来到窗前。伸手推开窗子，但见夜空层云遮月，忽隐忽现，安静中透着淡淡的幽思。

“这样也好！”

半晌后，她背对着灵芸说道。神情决绝，目光凄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