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仙（2 / 2）

是陆苓萭。

想不到死前还能再见这人一面，苏陆意识涣散，晕了过去。

陆苓萭直接把他带回了自己的院落。

一连休养了半个月，苏陆身上的伤好了大半。

当陆苓萭让苏陆跪下时，他心里是有几分窃喜的，他的师父终于还是亲自带他回了山门，他的师父还是记挂着他的。

他带着几分期冀抬眼望去，下一瞬却被对方的目光冻伤，冷彻骨髓。

他的师父，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眼睛里没有爱没有恨，仿佛他不过是下了个山归来，不过短短几日。他的师父不计较任何，只当他是被浮华迷了眼，再回山门，依旧是他的徒弟。

可这样的神情同看一株草一朵花一棵树又有什么分别？

“我已同掌门说过你的事宜，你若真再生事端，我就将你逐出门去。”

“我宁可你恨我，也好过现在！”苏陆多想朝他的师父吼出这句话，却连一个字也出不了声。他有什么资格喊出这句话？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的师父是弱水，连鸿羽也不能承载，更何况他的一颗心。

回了玄天门，却似乎同之前没什么分别，为了方便清修，陆苓萭的住处本就远离门内众人，轻易也不会有人来。日子依旧是一天天过，许是被掌门叮嘱过要好好教导不得外出，院前设了一道禁制，苏陆试了几回也没能破开。他不想对着师父，日日心焦，索性躲在屋内自称清修。一连几日不曾出屋，左右闲着也是无事，他想起那几个邪修为了让自己真心相助，倒也许了些好处给他，其中一个和尚赠了他一件特别的秘宝。

苏陆忆起与那和尚当时的话：

“这是鬼修才有的秘宝，因缘镜。”

“我不求姻缘。”

“非也非也，前世因今生果，有些事前世早已注定，今生注定无解。因缘镜自三生石磨成，取魂息置上一观，便能通晓前世。此物极为难得，贫道还真是舍不得。”

那妖僧虽然性子古怪了些，倒确实有不少宝物。

苏陆从怀中掏出那面圆镜，他将信将疑，逼出一抹魂息置于镜上，模糊的镜面渐渐清晰了起来。前世情境一幕幕自镜中浮现，他的脸上闪过种种神情，从一开始的不敢置信到最后的归于死寂。

前世的师父与如今生得一般无二，只多了几分烟火气，起初自己与他结为知己，后来自己鬼使神差向他胞妹下了聘，师父难掩心意，代妹替嫁，本能鹣鲽情深，却因自己之过伤人太深，互相折磨。那人终其一生，爱而不得。而自己亦一生未曾言爱，却在死后一定要与他同葬一处。

苏陆心下茫茫然，曾想过诸多可能，却不料前因皆自己而起。他终于尝透前世对方诸多滋味，而自己又是怎样残忍待人。他掩面低笑，意难平，意难平，明明相爱至深却只余到死的苦苦折磨，许多前世他未曾亲眼见到的真相浮于眼前，到最后对方自刎于墓前，他心中大恸，恨眼前只是虚影，做什么也改变不了结局。

原来他是囚笼，困囿了对方一生之久。

镜面一转，却见对方立在望乡台前，魂魄明明灭灭，似烛火将熄。半晌，抬手剖魂，剔去莹莹一缕，溢散不见。

苏陆下意识知道了那人做了什么，伸手欲拦，却只触碰到冰冷的石镜。

太痛了，那就不要了。求不得的东西，那就不求了。

百年苦乐不由人，他倦了。

于是断情根，拔情丝，绝情脉，自此无情。

无有喜怒哀乐，更遑知七情为何？

死后黄泉奈何桥，自己执着追随而去，却已然太迟了。

他大哭，他大笑，可又能如何，魂魄本就由天地生成，情丝离体自然重归混沌，难道他还能去向天地讨要这一缕情丝不成？

若非前世有恨，又怎会决绝如此？

陆苓萭成了今日的陆苓萭，人人称羡的根骨，最有望成仙的道修。

摸索着早已空白一片的石镜，原来他的师父也会冲他笑，笑得那么好看，盛满盈盈爱意。

可惜，前尘不可追。

‘我一直以为，总有一日，我能破开他的心防，在那里留下独属于我的痕迹。却不料，他的心，早被我攥得鲜血淋漓，然后弃之不顾。如今，他的胸膛里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已过了亥时，推开院门，苏陆轻轻嗅了一口满院桂香，他的师尊就遥遥站在庭中树下，月光为那人渡上了一层薄辉，周身仿佛萦绕着寒气一般，清冷自生，一如当年。

‘我陪着他，永远没有回应也好，我就这样陪着他，若是哪一天他成了仙，我成了黄泥一捧，唯愿他还记得有我这个徒弟。’自己只是一乞儿，一朝脱离贫病饥寒已是天赐，再多都是奢求。人生而识苦，百苦之中更以求不得为最苦，可无论如何苏陆也得受着，因为这是他应得的，连后悔也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　　有空再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