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秘闻（一）（2 / 2）

许久不曾见，他的声音依旧悦耳，不同于寻常男子的声音，也不若女子，听得让人心醉。

“要不要随我出去走走。”

“我出不去。”

他不肯出门，我就陪着他。

直到第三日，我方知道，他为什么会出不去。

院门虚掩，我推了门进去，院内静悄悄的，我心里突然轻颤了一下，转头却看到一个双目赤红的人死死地盯着我。

我不敢妄动，可挪动一步，他便移动一寸目光，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似乎在苦苦压抑。我试探着走上前一步，他朝我出了手，招招狠辣，像是非夺我性命不可。我只得硬敌，他毫不留情，眼看我就要丧命他掌下，他却突然住了手。

“滚。”我听得他说。

我按下心头翻涌的血气，挣扎着走出门去，却听见“当啷”一声脆响。我忍不住回头望去，却见他捂着胸口吐了一大口血，地上掉落了一块牌子。玄黑铁令，有双剑纹饰，是门主令。

门里只有一个人会拥有门主令，现任门主陆芸，前任门主的妹妹，可那是女子。眼前人，他的衣服总是不好好穿着，露出一大片胸膛，这是男子的身躯，无疑。那么他到底是谁？

我当真不知晓吗？

据传，前任门主陆昀失踪十数年，我也从未在门内见过现任门主，听那些弟子说现任门主每次都只是将事情吩咐下来，鲜少出现。现任门主一直未能服众，甚至因为这事，剑门衰落了不少。师叔祖愿意力排众议培养我，也是希望我能尽快接任。

我是陆芸膝下的孩子，可我从未见过她，也从未见过我的父亲。我也曾听过流言，陆芸的丈夫在外有个相好的女子，陆芸去找过她的丈夫，最后却抱了我回来，我本不该姓陆。陆芸的丈夫选择了和那女子双宿双飞，狠狠拂了剑门的脸面，她也因此闭门不出。

接连几日，我再去那处院子时，都是大门紧锁。

他不肯见我。

可我想见他。

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孩子了，这墙就算再高也拦不住我。

他不在院中，我大着胆子进了屋子。

这间屋子原来不过是个摆设，本该是墙的地方也是一扇门。

我推开门，屋后别有洞天，这是一处庭院，小桥流水，意境悠远。

可为何我每次见着他，他都在前院中？

我找了一圈，才在一处亭中见到他，他醉倒在一堆酒坛中，亭内酒香弥漫。

听到我的动静，他挥了挥手很是不耐烦，“别管我。”

我走上前去扶住了他，他没有推拒。

虽是开了春，但院内依旧寒凉，我替他拢了拢衣服，解下披风给他披上。

屋内也是阴冷一片，我将他扶到床上，收拾了下屋内狼藉一片，点了暖炉。

许是热气熏蒸，酒劲上来了，他开始说胡话，起先只是听不清楚的几句呓语，后来却是字字心惊。

“你和她走吧，我带孩子回去。”

“你说这是你的孩子？要不要你再问问她，究竟是谁的孩子？”

“你信她，是啊，你信她，那么我又算什么呢？”他哑声低笑，“地狱太冷了，不能独留我一个。”

“这样也好，这样最好。”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只听见了最后几个字，“今结发为夫妻，琴瑟和鸣，永以为好。”

我的心怦怦直跳，我知道我听见了一个秘密，一个有关我身世的秘密。

可我最后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守了他一夜。

我依旧每天都腾出时间来看他。

自那日后，他也不再瞒我，我去见他时，他有时清醒，有时疯癫，需要我费好大力气制住他，免得他伤到自己。

我开始遣人去寻天下的名医，开始翻看医书，请教名医，请教师叔祖，学习如何医治身体，调理经脉。

他不愿出院门，我就将原本的前院和那间屋子改了改，一边处理门中事务，一边照顾他，同他说话，即使他并不经常搭理我。若是赶上有事外出，我会让冷冰冰的首领留下照顾他。我留心观察过，首领对这处庭院很是熟悉，甚至在我拦着那人喝酒时，翻出来了我一直遍寻不着的酒窖里的陈年佳酿。

我心中觉得有几分好笑。

那人对我的诸多管束并未置一词。

师叔祖初时见我对那人如此上心还很是吹胡子瞪眼了一阵子，日子久了，也就随我去了。

当我尝试问他，若是按那人如今的样子来看，如何才能治好，师叔祖却又十分恼火，“当初救他一命已经耗了门内泰半，他自己不愿意好，谁还能帮他？你愿意白费心思就白费心思，别拉上我！”

我却觉得他已经好上很多，我给他服药，扎针，泡药浴，他也一一配合，从不抗拒。从前四五天发作一次，如今半个月也不见一次。他在慢慢好起来，这个认知让我欣喜起来。

我及冠的日子近了，我那些族亲也不安分了起来。现任门主并不管事，若是我还没继任，他们尚能分得不少权利，可我一旦当上了门主，他们便讨不了好处了。

我料定他们会有所行动，却不料，来的竟是他。

他穿了一身月白衣裙，青丝用玉簪挽了个高髻，明明是妇人的打扮，却锐利得让那些族亲个个都低下了头。

师叔祖看起来也有几分惊讶，似乎不明白他怎么就突然出现了。

他路过我身旁时，眯了眯眼睛，“本事不错，手段还不行。”

他不在，我也能处理得很好。

他出现了，我总是高兴的。

这些年，我暗中扶植了不少亲信，那些人自以为手里握着不少东西，但只要我一句话，他们立时会变的一无所有。

接任仪式被打断了一瞬，又继续了。我的那些族亲似乎本寄希望于门主出面就能阻止仪式，可这位门主显然让他们失望了，甩手往高位一坐，堂堂正正受了我一礼。

江湖传言，剑门门主将门主之位传位给了儿子，退隐江湖，不知所踪。与此同时，剑门失踪已久的前任门主重现江湖，不日将返回剑门，恐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的夺权大战。

恐怕又要让他们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