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4(2 / 2)
“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吗?”易彬深吸一气,苦苦的笑:“你要是心里真的有我,就不会那样做,可你没有,所以你并没有对不起我。”
“我——”轮到向梓桑哑口无言了,她不是不知道他的担忧,但是那样的情境下,她的本能反应下,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样做。
“易,我以后会更加聪明些,绝不拖你们的后腿。”
“更聪明的去送命吗?”易彬凝视她,眼底蕴着泪,“向梓桑,我不允许你拿自己的命去换任何人的,不论什么时候,这样的事,如果必须做,交给我。”
向梓桑呆呆望着他,片刻后,她说:“倘若那个人是你呢?”
易彬眉睫闪动,目光依然坚定,“就算是我,我也不允许。”
向梓桑无奈一笑,她站起来,抬头望了好一会天花板,才看向他:“易彬,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这辈子我能救一个人,哪怕只有一个人,我的生命都是有重量的,我不再愧对自己曾经许诺的一切。”她吸了吸鼻子,撑开笑脸:“辛苦你熬粥,我来洗碗吧。”
易彬的手直接覆上她的手背,“你去休息,我来。”
向梓桑想要抽走碗,却发现他并不打算让步,于是说:“好。”
她坐下来,看着易彬收拾餐桌,进了厨房,才起身回房间,走到客厅,却咚一声,整个人趴倒在地。
易彬闻声赶来,将她扶起,问她怎么了,一眼看到她鬓角被刮开的血口子,心下一急,将她抱进沙发。
向梓桑伸手朝他的方向胡乱一模,摸到他的脸颊,她面上挂着泪,表情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她说:“易,我的眼睛看不见了,完全看不见了。”
♀◆♂
医生给出的检查结果:疑似因暴力撞击,导致视神经受损。至于治疗办法,只能先住院保守治疗,康复情况,无法预知。
向梓桑安安静静接受全部检查,让易彬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时间已经很晚了,她没让易彬告知姐姐及其他人,进病房时,她说自己没问题,让易彬回去休息,毕竟他明天还要上班的。
易彬岂肯?没有答应她。
“易,你回去吧,你回去帮我把手机拿来好吗?还有换洗衣物,看情况,我可能要在医院住上几天。”
易彬心知她大概是不愿意自己看到她这副模样,想一个人静静,应了她,说自己一个小时就回来。
他走后,向梓桑在病床上坐了会,这是一间安静的单人病房,不知是不是因为失明的缘故,她觉得这个黑夜是此生前所未有的安静,脑子也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就连嗅觉,也敏锐到了极致。
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关上了某道门,上帝却为你打开了一扇窗”吧,得与失之间,似乎总有着一种无法打破的平衡。
此刻,她心湖波澜不惊,原本她以为自己会害怕,会惊慌失措,可大概是在心里预演了太多回,所以当真实发生,她已能平静接受。
其实,这比她想象的要好多了,至少,她有了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不是吗?
这样,已经很好。
有人推门进来,浓重的药味,是护士。护士跟她打招呼,要给她上点滴。
她乖乖让护士摆弄,末终,提出要求:“您好,可以跟你借手机打个电话吗?”
并不强人所难,护士很热心的把手机递给她,想起她看不到,又说:“我帮你拨号吧。”
向梓桑念了一串数字,护士拨好把手机递给她,无奈无人接通。
向梓桑请求,“真不好意思,麻烦你再拨一遍。”
“没事。”护士又拨了一次,等待将近一分钟,那头传来一个沉润的男声,向梓桑没有立即说话,看向护士的方向。
护士善解人意:“我待会再过来。”很快带上门出病房。
向梓桑把手机置于耳旁:“兰博士,我是向梓桑,我出现失明症状了。”
打完电话,她又向护士提请求:“麻烦您把刚才拨的号码删掉,谢谢。”
“删掉?”
“嗯,谢谢。”
♀◆♂
易彬在医院陪护了一晚上,第二早等到向梓妙过来就去上班了,人自然是他通知的,他还告知了乔可彤、于筱祝和顾依依,他须回单位处理工作事务,但向梓桑需要人陪。
当然,他没有知会颜西焱。
向梓妙见到他,有点没好气,但也不多说什么,潦草听他交代完毕,匆匆进了病房。
推门就看到妹妹双眼包扎着白纱布,在配合护士做检查,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姐,是你吗?”向梓桑欣喜喊道,姐姐的气味她定然是熟悉的。
向梓妙吸了吸鼻子,来到病床边,想摆起脸,声音却带上了哽咽:“你眼睛真的看不见了?”
向梓桑咧开笑,安慰她:“姐,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向梓妙叫起来,看到护士还在一旁,强忍着,待护士收拾东西出门,她才坐下来,“去了几天,怎么就看不见了?啊?这脸上耳朵怎么都是伤啊?到底怎么了?”
“姐,我没事,都是小伤而已,你别担心。”
“眼都瞎了还是小伤吗?”向梓妙噼里啪啦掉眼泪,她这妹妹,从小乖巧文静,聪明又懂事,虽然没怎么听她话,但大事也不曾让她操过心,可现在呢,弄成了这样,让她这个当姐姐的要怎么办?她要怎么跟父母交代?
向梓妙抹了抹眼泪,“医生怎么说?”
“前期药物加激光保守治疗。”
“复明的几率大吗?”
“医生说只要认真配合治疗——”
“医生也不能确定吗?60%?50%?”
“姐——”
“我一不管你就出事!”向梓妙又气又难过:“你是不是中了邪?非要跟易彬那些人混?这会儿看不见了,人家真的管你吗?会给你报工伤吗?给你发抚恤金吗?还是发个大奖状安慰安慰?你的命不止是你的向梓桑!你想过爸妈,想过我这个当姐姐的吗?你到底——”她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向梓桑心中愧疚:“姐,对不起,是我不对,你别难过,我真的没事,只要我好好治疗,眼睛会好的。”
向梓妙知道骂也没用,找纸巾擦掉鼻涕眼泪,说道:“我看你以后还要不要充当英雄,跟他们乱跑,再跑,你就别认我这个姐了!”
“姐——”这语气,应该是原谅她了,向梓桑抱着她的手臂:“都是我不好,对不起。”
向梓妙哼鼻,口气愤懑:“反正我是长姐,你出了事,还不是我担着?爸妈要骂也只会骂我,把他们宝贝小女儿的漂亮眼睛给整成这样了!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
“姐——”向梓桑软软请求:“爸妈那边你先不要说好不好?”
“我有几个豹子胆敢去说?”向梓妙只能自己消气,“我已经让你姐夫去联系最好的眼科医生,要是有必要,就送你出国治疗,省得你天天跟易彬那些人混!”
向梓桑知道自己这时候最好闭嘴,于是乖乖巧巧点头,让姐姐安排一切。
向梓妙呆了一早上才离开,接着是乔可彤探望。乔可彤看到她这模样,抱着她哇的哭出声来,向梓桑她真是哭笑不得,安慰了好一会才把人劝住,两人有的没的聊了半天,直到向梓妙来电催才离开。
紧接着是顾依依,顾依依坐在一旁,唉声叹气半天,看着她说:“梓桑,你变这样,都是我哥的错,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他对你负责任的!”就连晚上抽空来看她的于筱祝也是一个调调:“这易彬要对你负责吧?你要是真——他可跑不了。”
一天接待了几拨人,打针吃药又做激光治疗,向梓桑也疲惫了,被护士带回病房,打算休息一会再洗漱。
易彬来了。
还备了枕头与外套,看样子是要陪夜。
向梓桑:“易,你明天不是要上班吗?我一个人没问题的。”
“我请了长假,会一直陪你做完治疗。”易彬微微笑着,看到她手上拿了衣物,“要洗澡吗?”
向梓桑耳根瞬间就红了:“嗯。”
“需要我帮忙是吗?”护士忽的推门进来,看到两人这模样,顿了数秒,笑:“看来是不需要了。”非常识趣的关门离开。
“我扶你进去。”
向梓桑笑了:“不用的,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我还是能走的。”异常敏锐的嗅觉现在就是她的眼睛,就算失明,她还是能如常生活。
“我不放心。”易彬到底是接下了她手中的袋子,扶她进洗浴间,为她调好热水,又说了注意事项,才合上门。
向梓桑尽量以最快速度完事,穿上衣服她才发现麻烦在后头——衣服要怎么洗?
洗衣服都还好说,可晾衣服——
她干脆不想了,找来脸盆把旧衣物泡进去。
冲洗到最后一遍时,她抓错地方,失手将脸盆甩了出去,水洒一地也罢,她脚下一滑,哐当一声摔了个大跤。
她还来不及叫痛,易彬已至门前,拍门声促促:“梓桑,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我——我没事。”骨头撞地板实在太疼了,她连说话都抽着气。
易彬哪相信她说的没事,又拍门:“我方便进去吗?”
“好。”她抓着水管站起来。
易彬推门而入,看到散落一地的湿衣服,向梓桑抓着水管站直了身。
“受伤了吗?”
“没事,别担心。”她的确没事,痛感一阵就过了,身上的睡衣幸好没湿。
易彬扶她:“先出来吧。”
“没事,我把衣服弄好。”
“是要我抱你才肯出来吗?”
向梓桑只好闭嘴了,乖乖任他牵到病床上。
听觉也敏锐了不少,隔着墙,她也能听到他开水冲洗,拧衣服的声音,甚至——
“易!”她叫起来,要下床,“衣服我来挂吧!”
易彬头探进来,忍着笑:“我已经挂上去了,你是打算再挂一次吗?”
向梓桑“……哦。”她只好坐回去,捂住脸颊。明明还是春天,她却感觉热得要命,从床头摸到杯子,一直给自己灌水。
易彬忙完进屋,似乎整理了陪护床,然后坐到病床边,看到她水杯空了,给她倒上,掏出手机,又从袋子抽出一个黑色软皮笔记本:“要听歌吗?还是听书?”
“我都可以。”好像都还不错。
“那就先听书吧。”易彬把手机放一旁,打开笔记本:“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自己以前做的一些文摘笔录,我带了过来。”
向梓桑有点惊讶,她以为他说的听书是指一些有声APP上的读书栏目,没想到是他自己要念给她听。
“想听什么?”易彬翻着本子,说了几个文题。
“就听你觉得好的吧。”她靠上床头,谛聆的姿态。
“这篇吧,钱钟书的《读〈伊索寓言〉》。”易彬喝了水,读起来:“比我们年轻的人,大概可以分为两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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