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0)永不凋零的蔷薇(2 / 2)
“忒珞斯?”嘉启疑惑道。
“忒珞斯盛产紫纱和亚麻餐巾,亦是斯巴达与埃及之间外交的桥梁及全世界最好的通商口岸。”以赛稍笑,平和温柔,一贯的印象即是如此。
嘉启掐起自己身上的衣料,看倒影在水中,正好是一身白中透紫的淮纱,不知秦淮烟花相较之斯巴达地中海黄金沙滩妓院之比该如何呢?总感觉那是两种人类艺术发挥到极致所衍生出来的绝唱……
秦淮河之美可不是能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的,当然,古时的希腊也绝不是现代这样一个被经济危机所诅咒的国家,只是,越是接近完美的人间之物,都注定会在完美展现的时刻消失殆尽,沓无芳踪……像巴比伦的花园、雅典的神庙、秦淮四月雨中飘零的梧桐、锦江三月战火中绵延满山永不落幕的红棉、波西米亚与希伯来人曾消失在茫茫冰原中的家园……
神给人类开了最悲伤的玩笑,当黎明穿过森林来到飘满灰烬余烟的城邦,在自由来临之际,一切泪水与花朵都转瞬消迹不见,曾经的繁荣、曾经的尊严、曾经的,笑容……
芒种,汉人纪元中最灿烂的日子的前夜,为了庆祝与照明,几乎所有的居民都在自己家周围的户外点上许多油灯。一种碟状器皿里面盛满了油与盐的混合物,莹莹金色,恢弘开万丈璀璨,光华绽成一片,仿佛九天之外的银河缀满人间的烟火风华,在无垠的华北平原上一脉飞梭,与针尖般金色的麦芒擦肩流萤。
繁华如梦,邯郸大好的年华在这举国欢庆的盛世里轩然大展,一霎时群灯亮起,灯芯在油面噗噗的冒着泡,几百道长烛射出的光芒冲天而起,照的云雾不敢闭月,人间华北的夜光彩的像永恒的白昼。
街上的下层居民们很忙,箱子车,牛马,搬运农具的劳工和农忙受雇者们齐头并进,金色的绚烂为他们照明,如同在花丛中飞舞着的忙碌蜜蜂,让他们能像白天一样为明天做准备工作是最重要的,军队也加入了农忙之中,由胡彻带队彻夜坚守麦田不被破坏,水箱车就在公路上时刻待命,几百口水井的位置他们都了如指掌。
胡彻与一些官僚正在马车旁聊着布防问题,以赛拉着嘉启走过去,没等胡彻先转头就挥手高呼道:“叫你们久等了!”
胡彻横过身来,诧异的望了一眼以赛,嘉启的表情也是那样。
“之前没有通知你们,实在失礼。”以赛鞠躬道。
“没关系的以赛,多个人也多份力量嘛。”胡彻朝他扬扬酒杯,又用肘部顶了一下身边睡眼惺忪的孙正碑,“正碑,你说呢?”
“嗯,既然这样,那先锋官大人就四处转转吧,小心火情。”孙正碑点点头,眼皮很沉,看样子没精打采似的,他的语气也冷淡的没有味道,只剩下尊重。
毕竟,以赛是所有将领里唯一一个打了胜仗的,谁敢反驳他的意见,就是在跟这个国家作对。
公路上,那些麦子成熟的香气很浓,浓的仿佛能将人心都淹没,仿佛能将世间一切苦难都融化为悄然滑落的生动的眼泪。
“今天明明不是你当值,你又为何要……”嘉启追上他,他大步走时,两厘米的高跟皮鞋就踏着金色的光辉。
“以平民的身份,哪能进入这被戒备了的区域,嘉启,我问你,离开赤陵这么久了,想不想家乡?”他走向她,一头顺滑的金发与光辉都融为一体。
“但战争还远没有结束,如果我们败了,说什么都没用了吧。”嘉启叹道。
“别说那些没用的!想家的话,就跟我来!”罕有清晰的月光下,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一个完美的自信笑容,带着能驱散一切哀伤的魔法。
走了些路段,从公路拐向小路,出现一个下坡,空气和土壤都变得潮湿,然后,呈现在两个人面前的,是如隐世一样仙的镜湖。
“传说中有一位堕入爱河的年轻将军,为了聊表思念与忘记残酷,就将金陵的梧桐种随出征带到了这里,如今看来……就算传说是假,可我对你的爱,是真。”他的目光坚定,依旧平直眺望远方,湖光银蓝,映在他眼底是那样的清澈,而在句末,既是鼓励,也是肯定。
眼前的这一幕,花好月圆。一池星蓝华丽的静水不起跌宕,如明镜般纯粹,冰一般冷酷,就如这北国豪迈下的战伤。
看得出来,这里本是战争中埋葬尸骨的坟场,却硬生生的多出了这样的一片湖水。
湖水自然是由降雨所化,那么,降雨会不会是来源于远方新婚后的年轻妻子日夜思念的泪水蒸发而积?
那么,看似平静的湖水,到底承载着多少思念的泡影与希望?
公路下的红色蔷薇,一片连着一片,落落大方的开出重重叠叠的炫目赤红,茎秆曲折,绵延几公里,美的让人心动,在幻美的夜空下呈现出妖异太甚的紫,大概只有以鲜血骨肉作为滋养,才能催开如此妖冶的盛放。
在蔷薇丛缭乱的轨迹寻去,盆地周遭的山坡上与河边都植着盛开的梧桐,花瓣宛如一朵朵盛满月露琼浆的奢华玉杯,又好似串串鸣响的银铃。冰清玉洁,象征着忠贞不渝的守候,远远看去,宛如是探身的心碎少妇,在哽咽凝望着大片死寂荒凉的血腥。
数百年来,它们就这样静静的开着,无人问津。正像那些思念的泪水与忠诚的血,如瀑布旋星河,如风雪霜枝笳。自始至终高调着反衬月光大片大片的清白,庄严散发出阵阵恬淡的安谧。
“如果,作为一个战死者,被安葬在这样的地下,等来年春天开出永不凋零的一片原野,该是,多么荣誉的事情?”以赛执杖而立,多少不幸在此时都化为了一缕自嘲的微笑随风四散。
“嘉启,我曾发誓过要战死疆场,如果,你每年能记得来这里看我,我会更加荣幸。”他的笑中,不小心多了一分尘埃落定似的淡淡忧伤。那不是你,不!
“少说那些没用的,酒醉的这么厉害吗?我不允许你死,绝不允许!”嘉启一把抓牢他冰凉的手,用挽回一切的信心摩擦着微热的他手,低头看去,那双手如筷子般骨干而坚硬,同时,苍白的像经历过风浪洗礼的水手。
“嘉启,当一切希望都化为哀伤与眼泪的时候,只要你记得我,就好,哪怕我有一日会化成漫山遍野的红色蔷薇,如果能进入你的花瓶,我虽凋零也心甘情愿。”他说话时,眸子清澈的就像金色的河水,温柔的让人腿软。
只是,他话语里的温柔,细细分辨,竟还有一丝遗憾的存在,就好像热情的烈酒中的一块冰糖,那坚强的甜度会在辛辣的作用下被剥落成可沉降的酸涩,而那俊美的眼睫与完美弧度的笑容融为一个人时,这过度甜蜜的幸福竟也溢出了淡淡的哀伤,不过,那些终究不是这个夜晚本该有的情绪……
“说什么傻话,你怎么会死,怎么会?”她一下子撞进他的怀里,颊骨顶在他的心脏上,那一刻,以赛空无一物的忠诚之心,已被一个女孩子填的一点不剩。
“嘉启?呵,我明白了。”以赛轻轻阂眼,睫毛煽动起银色的喜悦,他将她推入自己的怀里,安抚她道:“即使是在另一个世界,如果你想我,我会钻破土壤,化为一株最红最艳的蔷薇;如果你爱我,我会尽所之能,做你永不凋零的蔷薇。”金眼中,一丝守护的焰火在灼灼跳动着。
花前月下,明如一匹丝绸的湖水似乎也因此而荧光聒噪,在河水的鸣动之声里,在呼呼生风的蔷薇山谷里,在一棵粗壮的梧桐树下,以赛趴在嘉启的身上吮吸深吻,将数十年来积淀的温柔与强而有力的欲望,伴随着这绵软飘逸的花香,通通送进了她的思想里。
梧桐花恰好开在这样的青春夏季,清新素雅,随风飘零时如同洁白浅紫的星星碎屑般溅落满地,又像文静的江南少女撑着油纸伞,站在如酥细雨中等待离人归来。
望着这绚烂飘落的梧桐花雨,不禁就会感叹这鬼斧神工的造化是多么的神奇。百转千结,柔软细腻又浓情万种,馥郁着爱情里最神圣也是最经典的说辞——忠贞不渝的心。
无论如水一样秀丽的少女,还是如花一样开朗笑着着的青年,也都被清美柔和的月色所如一庇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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