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国使节 下(2 / 2)
小厮十分纳闷,明明今早出门时大人的面色还好好的,究竟是谁将大人惹得如此气愤?
丁谓发泄一通,喘着粗气,慢慢坐到木椅上歇息。
这时,一个苍然若雪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何事惹得丁大人如此生气呀?”
丁谓吓得一嗦,惶然回头看,竟然看到一张意外年轻的面孔。
“你是谁!?”丁谓疑惑地问。这样年纪的小辈,他不可能与之有交集。
“刑某乃是丁大人故人的故人。”刑润知不愿就自己进行过多解释。
他见丁谓仍是举疑不定,将手掌置于桌几边缘,有意无意地打着节拍,语意深邃道:“丁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呢!十年前,由您主持修建玉清昭应宫*时,您难道忘了是谁帮您想出了一举三得的修筑之法,令龙颜大悦,使您得以平步青云的么?”
丁谓身形遽栗,眼中参入了复杂的情绪,带着审视的目光,重新郑重问:“你究竟从何处得知!?”
所谓一举三得之法。
是丁谓在修建玉清宫时,针对汴京用土稀少、运输材料不便、废料难以清理而施行的方法。
建设初期,他赦令工人由选址地向城外挖掘了深渠,不仅可以用挖出的泥土进行建设,更将城郊的汴河水引向其中,新造的河流可以令建材通过木筏运送进来,等到材料齐全,他又命人将沟渠中的水排掉,再用施工中的废土废料进行填埋。
这一系列举措,令丁谓在朝野内外备受遵从。
只不过,唯有丁谓自己心知肚明。最初想到这个法子的人并不是他。
十年前,是大中祥符二年。
丁谓奉皇命主持建设玉清宫,就在他为建造的难题头痛之际,一个名为“月儿”的女子突然找上了门,说有办法解决玉清宫的一系列问题。而作为交换,她要求丁谓将玉清宫所用材料的承运权及部分工程的建造权移交出来。
为了仕途,丁谓最终同意了双方的交易。月儿看似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柔弱女子,没想到竟然谋划出了一举三得的绝妙之计!
通过巧造玉清宫,丁谓霎时间风采无量。但暗地里,丁谓也难免担惊受怕,生怕神出鬼没的月儿将往来信件曝光,令自己声名狼藉。
不过幸在,自那场交易后,月儿与他彻底断了联系。仿佛是做了一锤子买卖,哑无音讯。
最初几年,丁谓还时不时地提心吊胆。可十年过去,他安然无事,也开始渐渐遗忘这段往事。
岂料今日,他竟然从一个小辈口中重启了这段记忆。
“丁大人无需如此戒备,刑某掌一方蜀地的雅集会所。今次来京,只是想借大人职务之便,将家族生意扩到汴京而已!”刑润知将手从桌面撤离,轻轻搭在丁谓的肩上,微微施加力度,“只要丁大人与我合作,昔日的往来信件,刑某绝不会令它们公之于众。”
“……”丁谓面上虽波澜不惊,缩紧的瞳眸已然出卖了他的心情。
操办雅集与会所,原来这个刑姓小子做的是交流情报的买卖。难怪观其气质,不似寻常浅薄的生意人。
丁谓思忖片刻,开口道:“京城地界上,凡有生意往来均绕不过程家的手。你既然来了京城,可知此事?”
刑润知深郁的羽睫微微抖动,掩住了眸中的光泽道:“掌握着京畿十八家商号的那位‘程夫人’么?刑某一直想见,却苦于无拜访途径。”
京城不比游刃有余的蜀地,对刑润知的人手有很大的制约。他无从得知程夫人的详细情报,只知晓此人与大宋皇室关系密切,活跃于商贾之间数十载。
社会身份,年龄样貌均不详。
与这样一个未知人士周旋,刑润知自是需要谨小慎微。
丁谓看着刑润知的神情,心中了然。恢复了沉着,成竹在胸道:“‘程夫人’身份特殊,寻常人散尽千金也无缘得见,除非借皇室的名义相邀。这便是你找上我的原因吧?”
作为参知政事,丁谓擅识人面色,又能说会道,深受皇帝的喜爱。只要寻个恰当的时机,求陛下准许他与“程夫人”会面,想来并不是难事。
“我会想办法与他见面,但你要帮我一事。”丁谓提出了要求。
“……”刑润知由座椅后方走向前方,带动了胸前的玉饰发出清脆的声响,宛若春江流水。他站定在丁谓面前,由上及下洞察一番后,不经意一笑,“大人请说。”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就像施加了一股无形的压力。丁谓莫名紧张,将身板挺直道:“你既然来自蜀地,该知道皇后娘娘的娘家久居于此。我要你帮我收集娘娘外戚的罪证!一事换一事。”
罪证?
益州王氏……龙清嫣做的那些事情岂不都是罪证么!
刑润知的嘴角勾起讥讽的浅笑:“当然可以,只是丁大人这是作何打算?”
丁谓得了准话,眼底精|光一片,面色锱铢,应道:“寇准,我要除之!”
把这些罪证动些手脚,再主动透漏给忧国忧民的寇大人。想必那死脑筋一定会逼迫陛下严惩不贷。到时候得罪了辅政的皇后娘娘,可不就使他有了可乘之机?
——寇准,惹了我,你还能嚣张多久?
丁谓笑得嘴角微搐而不自知。
刑润知看见他丑陋的嘴脸,不再言语,心下却是难得的欢快。他很是乐得见大宋群臣狗咬狗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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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髫之童,但习鼓舞。斑白之老,不识干戈:这里引用《东京梦华录》原文,描述汴京百姓在宋朝的真实生活。
玉清昭应宫:瑰丽奢华的皇家道观,有屋宇三千,位于汴京城西北。可惜现今已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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