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封血喉 四（2 / 2）

“尚仪大人为什么会死？”干涸的双唇早已龟裂，于心再次不惑地自问。

郑尚仪是她的教引女官，对她有知遇提携之恩。但不仅是她，这尚仪局内的众多宫女都可谓是郑尚仪的“徒弟”。

自从郑尚仪执掌尚仪局以来，局内秩序井然有序，赏罚分明，宫女们对郑尚仪都十分得敬重。于心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在这样的尚仪局内，竟然有人对郑尚仪恨之入骨，恨到不惜以毒药杀之的地步！

“致死的毒药绝非寻常宫人能够拿到，那人冒险杀死尚仪大人，还要以此栽赃我的理由是什么？”眉心一皱，于心将脚下的鞋子往身前靠了靠。

这时，地牢壁上的烛影晃动几分，有股阴风途经此处，卷起了地面的浮尘。

于心眯着眼睛低头躲闪，将视线转移至身下脏兮兮的裙角。

这一看，满眼破碎。

那上面有药汤的污渍，也有地牢里的焦灰。黑褐相见，深深沁入到裙裾上绣着的兰花图样之中。

真是可惜了绣工栩栩如生的兰花。

“……等等……”似是有了什么发现，杏核般的双眼倏尔一片惊愕。于心迅速提起自己的裙角，扯着上面的图案，唇角紧抿成一条线。

兰花。

君子如兰。

她曾经这样形容过一个人，也知道那个人其实并不适合这样的形容。

“刑润知。”她杳然轻喃。缓缓垂下手臂，身体逐渐后倾，双|腿疲倦地滑向前方，铁镣在地上一厘厘地蠕动。盯着困锁着自己的铁环，她喉间震动，发出一串无声的苦笑。

——执掌巴蜀一方的情报会所，获取毒药的渠道，刑润知有之。

——身为宫外人却能进入内庭，传递毒药的途径，刑润知有之。

——信奉“弱肉强食”的信条，毒杀他人的狠心，刑润知有之。

——就连下手的动机，刑润知亦有之。

“你那天，是想从我这里打听到是谁将行刺娘娘的计划泄露出去的吧！”于心艰难地开口。

如果刑润知事后调查了娘娘当日接触过什么人，那这其中最可疑的，便是与她同去坤宁殿的郑尚仪。

而现在，郑尚仪身死，她也因为毒杀郑尚仪入狱。

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还是说……

“你打算将所有有嫌疑的人全都除掉？”于心讷讷问，声音哑得连自己也听不见。

被困在掖庭狱里，眼耳口鼻皆属无用。她徘徊于原地，一切有关毒杀尚仪的判决只能被动接受。

案件看她如隔岸观火，她探案件是扑朔迷离。

真相究竟为何？是不是她所猜想的，所惧怕的样子呢？

“唉……”干裂的唇瓣发出悻悻的叹息，于心扬起脖颈，将头垫在冰冷的墙壁上。渐渐举起双掌，盖住口唇。屏住呼吸，听耳蜗里的阵阵轰鸣。

——她不想见到他！

不想见到那个乖戾地吻着她的他。唇是凉的，舌是冷的，决然的亲吻中传递给她的情绪，唯有无边的杀忌。

——但她又好想见他！

想见到那个坐在璇玑山庄的藏书阁里，教她习琴的他。那个眼底收入万里碧波，沉醉得使人信服的他。

那个，最初的刑润知。

思至极处，于心慢慢闭上眼睛，禁不住轻声低诉。

“好想见你。”

“你想见谁？”

一声突兀的问句连接了于心的追思，并伴着一串跫然的脚步。

杏眼中一阵慌乱，望着身前的牢门被狱吏拖拽开启。不待那个躬身进门的人站正，于心惊得窜起，膝盖重重磕在粗粝的地面，低头跪地，矮矮扫一眼前方站稳的青鸾绣鞋，道：“奴婢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

刘娥却没有领她的跪礼，一步步踱到面前，声色怫寒：“郑尚仪是被活活疼死的，刘于心，你知道她死前有多不甘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