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相见（1 / 2）

魔界流霜洞。

这座常年被冰雪覆盖的山洞银光闪烁，里面除了一张晶莹剔透的玉床别无他物。

江离把藏在包裹中的鸢尾花铺于床上，又在左上方摆了半颗漆黑的石头。他用铁骨金乌扇划破手心，血珠沿着掌纹滴落，居然在接触石头后滚动四散，最终描摹出一副人体的骨架。

“石为心，血为骨，花为肉，魂魄归位，生！”

话音刚落，他迅速把怀里的黄玉佩抛向半空。鸢尾花瓣无风而散，又重新聚拢。当一切停止下来后，黄玉佩落在地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江离的额前冒出一层冷汗，嘴唇有些发白。

玉床之上，原本已经灰飞烟灭的紫鸢安静地睡着，胸脯随着呼吸的节奏上下起伏。她是那么的平和安详，仿佛从未被舜华占用过身体，给青屏观带来难以磨灭的血腥和暴虐。

江离终于松了口气，默默凝视着紫鸢的睡颜，不禁回想起和她初见时的场景。

那天，江离带了几个手下前往烟山寻找舜华的下落。彼时陆南柯尚在平晏村求药，水沐花都只剩宣娘和紫鸢二人。宣娘一看到这群不速之客，马上把紫鸢护在身后，警觉地盯着他们。

江离见状上前一步，毕恭毕敬地道：“晚辈江离，这些都是在下的朋友。我们和一位旧识相约在此地游玩，不想走错了路，还请前辈指点。”

谁知宣娘骂道：“少来这套！我虽然老眼昏花，却也认得魔界的狂徒。这里不欢迎你们，给老婆子有多远滚多远！”

江离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他原本计划从宣娘嘴里套出些许线索，没想到一下就被识破了身份。就在他思考对策之时，躲在宣娘身后的紫鸢忽然开口：“抓住她！”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一出，江离的手下全都愣在原地面面相觑。只有江离心领神会，冲他们打了个手势。下属们接到命令，一拥而上将宣娘制服，并用魔气把她弄晕了过去。

江离双手交叉在胸前，跪在紫鸢面前：“属下江离，见过罗生君上。”

其余魔族之人也都反应过来，向“紫鸢”跪拜道：“属下见过君上！”

“紫鸢”对脚下诸魔发号施令：“你们两个把老太婆押回去，剩下的在烟山脚下候着，见到姓陆的老头就一并抓了，本君有事要盘问他们。”

众人领命后离开水沐花都，江离这才把“紫鸢”细细打量一番。他觉得很好笑，谁能想到这个二八年华的清丽少女，竟是魔界罗生国的君上舜华呢？

他也确实笑了。唇角微微翘起，宛如秋风扫过麦尖般温柔。

“紫鸢”——也就是舜华板着脸：“你觉得很好笑吗？”

江离赶忙收敛笑容，低头道：“属下不敢。”

舜华瞥见江离腰上所系的使者玉环：“一百年不见，舜英竟提拔你为我罗生国的副使了。”

“都是英夫人错爱，属下愧不敢当。”

“你们是如何得知本君在此的？”

“启禀君上，白帝城一役后，司童护法一直通过英夫人的血来寻找您。两个月前，护法终于发现您身处一座紫雾缭绕的山中。属下几人遍寻人界，直到今日才得以觐见。”

舜华嗤笑了一声：“原来如此，还多亏了那个叫苏业承的小子。”

江离通过明察暗访，早已知晓苏业承是俞灵辅的转世，但在舜华面前，他还是装作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苏业承？”

舜华并未解释，转而问道：“本君不在的这段时间，罗生国形势如何？”

江离答道：“本国与血齿族仍是战乱不断，英夫人和六位护法暂代您的职责，大小事务均由他们决议，却也导致了权势之争。君上是否……现在就回魔界？”

舜华向他走近几步：“江云尉，你应该还记得自己这条命是谁救的。本君只想问一句，你是否还效忠于本君？”

江离闻言再次诚惶诚恐地行礼：“君上救命之恩，尉不敢忘怀。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本君姑且相信于你。”舜华背手而立道：“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候。本君的魂魄尚未完全稳定，只能偶尔控制这具身体。你先到百鬼汇聚之地收集他们的怨念，然后尽快交给本君，再……”

话没说完，舜华的眉头紧皱，很快又舒展开来，懵懵懂懂地问：“你是谁？”

江离几乎瞬间反应过来，知道舜华已经失去了对宿体的控制，眼前的人只是个陌生的少女。多年刀口舔血的日子让“先下手为强”的观念根植于心，江离一跃而起，右手似铁爪般掐住了紫鸢的脖子，将她按在了枫杨树干上。

紫鸢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到了，窒息和恐惧让她急剧地喘息着，眼角泛出点点水光。她的眼睛真的很漂亮，清澈透亮得没有一丝尘埃。狭长的睫毛上沾了泪水，仿佛被雨露打湿的蝴蝶颤抖着翅膀。

——也是从那时候起，紫鸢含泪的眼睛就印刻在了江离的脑海里，再也挥之不去。

尽管如此，他的每一根神经还是敏锐了觉察到了接踵而来的危险。

空气中传来风的撕裂声，无数箭簇一样的东西从四面八方袭来。江离松开紫鸢，亮出扇面打掉这些暗器，方才看清楚紫鸢使用的居然是枫杨树的叶子。

紫鸢一手抚着喉咙剧烈地咳嗽着，另一只手继续以灵力控制悬浮在半空中蓄势待发的树叶。锋利的叶片划过江离的脸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江离皱了皱眉，以疾如雷电的速度闪现在紫鸢的后方，用扇面抵在她脖颈的动脉上。

薄刃的寒意自肌肤传到血管，死亡的阴影近在咫尺。这一切的变化太过迅速，紫鸢完全猝不及防。枫杨树叶悄无声息地飘零，为这个剑拔弩张的秋日平添了一些浪漫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