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枣双花粥(五)(2 / 2)
“哦?”无智师太走过来,把门开得更大些,合掌施礼道:“施主来无相庵,所为何事?”
这时车帘里传出一个清脆中带着几分虚弱的声音,听来分明还是个孩子:“晨鸣,扶我下来。”
“是。”书童掀起车帘,扶着一个略比他高一点的少年下了马车。那少年面色不是太好,有些蜡黄,可却掩不住眉目清俊,尤其是一双点漆般的眸子尤为出彩,灿若星辰。乌黑的发丝简单地绾成一个髻,别着一根青色的木簪。少年身形瘦削,显得一袭青灰色云样暗纹棉袍空荡荡的。他低低咳了一声,抬头打量了几眼无相庵的门楣,方才正眼望向无智师太。少年面上虽无倨傲的表情,眼中也并无傲气,可一举一动却有掩饰不住的清贵气象,这令无智师太和不灵齐齐一怔。
少年对着无智师太微微一躬,回礼道:“小可季同叔,向师傅问安。”
“贫尼无智。请问季施主有何贵干?”
“无智师傅,小可此来是专向空依小师傅致谢。”
“哦?”无智疑惑了,“空依此刻不在庵里,去山中拣柴去了。不知施主为何要找空依?”
季同叔才张嘴,便被一连串的咳嗽打断了。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过去后,他的脸涨得通红,竟连腰都直得有些吃力。不灵赶紧进去倒了杯滚水,泡了块陈皮,待略微凉一凉,递了过去。正在轻手拍着少爷后心的书童赶紧接过水杯,感激地一笑,试了试水温,便转递给少年爷。兴许是陈皮茶的清香安抚住了季同叔发痒的喉咙,几口茶后,咳嗽声渐渐息了。他一下一下地缓着气,不再开口,书童便将数日前发生在胡府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再加上一句:“如今我家少爷身体已经见好,就要离开浦阳了。临行之前特来无相庵,向空依小师傅致谢并道别。”
原来,这一主一仆正是当日寄居在胡府的公子爷和晨鸣!
当日,空依自胡府返回无相庵后,便将事情原委悉数禀报给无智师太,同时也将心中的疑惑一一道出。无智师太心知其中必有些不为人道的阴私,却也不欲理会,只道是一场小小的因果,事过便了。谁料数日后,事主居然亲自上门道谢了,倒令无智师太不得不多想一层。眼前的少年与胡府之间到底是怎样的纠葛,少年只字不提,无智师太也不欲多问。
季同叔对着晨鸣微一点头,晨鸣便心领神会里从怀中掏出一封红封,恭恭敬敬道:“空依小师傅虽然不是郎中,却以一碗玉枣双花粥救了我家少爷。这是我家少爷的一点心意,还请师傅笑纳。另请师傅在佛祖前为我家老爷夫人点两盏长明灯,以全了我家少爷的孝心。”
晨鸣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倒叫无智师太不好不受,只得合掌致谢,请季同叔将父母的名讳写下,当场封了起来,供在佛像前,并说明次日念过经后正式点亮长明灯。
期间,季同叔没有错过不灵在接过红包后不禁露出的一丝惊喜,也没有从无智师太面上看到任何动容。他冷眼观察着这一切,面上却保持着一份恭谨和客气。这样的作态,亦令暗中观察他的无智师太心里“咯噔”一下。
季同叔客客气气地向两位师傅作别,临上车前还不忘转身再行一礼。这令一旁的晨鸣心酸地几乎要掉下泪来!——他家少爷,就在两个月前,还是个嚣张又率真的孩子,被家人宠得不知天高地厚,单纯的有如一张白纸。可一场病后,少爷的脸上就好像多了一层看不见的雾,不再如以往可以清晰地看出喜怒哀乐。
送走了季同叔主仆,不灵关上庵门,又是欢喜又是紧张。她疑惑地问道:“季施主是来答谢空依做的那碗粥,这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吧?”
无智师太捻着手里的佛珠,淡淡道:“他哪里是为了那碗粥来答谢的?那碗粥,不过是个借口,他分明是答谢空依不顾胡府面子,把真相撕开了。”
“真相?”不灵虽然听空依讲过,但在人情世故上还差着无智师太一大截。
“季施主不但不是胡太太的侄儿,甚至被胡府苛待过。”无智师太一语道出。“胡太太娘家并不姓季,何来一个姓季的侄儿?若真是她侄儿,为何她却畏惧和躲闪?为何逼得他三餐不饱,夜半寻食?这前倨后恭的变化里,可是很有玄机啊!”她似乎想起了久远的过去,微微有些走神,许久后,才喃喃道:“郎中虽然医好了他的身病,可他的心病却没那么容易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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