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玉笼花(三)(2 / 2)
对面的骚包眨眨眼,继续认错:“师太责备得是。可是,在下的确有苦衷,请师太明察!”说着,他恭恭敬敬地斟了两杯茶,逐一放在无智和空依面前,然后开始诉说自己的苦衷。
我叫黄秋。不是黄色的秋天的意思,而是黄色的泥鳅。
是的,我是个泥鳅精。
我娘也是个泥鳅精。
我爹,是个凡人。
我娘死得早,从小我是跟着爹长大的。我爹以前是个货郎,娶了娘后没几年就盘了家小店铺,在虞山县扎下根来。我出生以后,家里的生意越来越好,待我四十岁时,我家的生意已经可以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了。
我爹在六十岁那年过世。临咽气前,他拉着我的手,一喘一喘地说:“秋儿,我终于可以去见你娘了!你能干、孝顺,我可以放心了!”彼时,我独自跪在爹跟前,哭得几乎厥过去——我爹知道我是个泥鳅精,所以从来不说让我娶亲的话。直至临终时,他都没有见过孙子,这是我最愧对爹的地方。
爹死后,我就躲在虞山里修炼。直至某一日收到龙君使者的传信。
天下水族皆归龙君管辖,每五十年会举办一次水族大会,将各处修炼成形的水族们登记在册,作为将来分管各地水域的后备资源。
虽说泥鳅是钻泥的,可也是水族。一接到要参会的消息,我就立马准备起来了。
准备什么?当然是准备礼物啦!
参加这样的大会,首先要给龙君送份大礼。就算不能有幸亲谒龙君,可礼物却不能轻慢。所以,我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在准备礼物。
我入虞山修炼之前,将大部分家产都散了,只留下一个酱园子。是的,就是那家有名的百年老店——黄家酱园。我留下它,纯粹是为了纪念我爹娘——这是他们成亲后盘下的第一家店。
酱园子的生意很好,不但生产各式大酱、酱膏,还出品最好的秋油,就连酱瓜酱菜,都是虞山人走亲访友的必备礼品。虞山人都喜欢吃我家的酱,可是我不能拎着一坛大酱去拜谒龙君。
我将酱园子百多年来的经营收益清算了下,悲哀地发现居然还买不起一颗西域商人带来的夜明珠。
从那天起,我决定返璞归真,节俭度日,力争多省点钱来买下那颗七彩夜明珠。
可是,一年快过去了,水族大会召开的日子越来越近,我与那颗明珠的距离还是那么遥远。无奈之下,我只好去挖我娘的坟。
别误会!我是个孝子,真正的孝子!之所以不得不挖我娘的坟,也是谨遵她老人家的遗嘱。
我娘过世前,对爹说:“秋儿他爹,倘若以后日子艰难,你就将那颗珠子卖了吧!”
爹一手牵着我,一手紧紧攥着娘的手,哭得涕泪满面,泣不成声。娘过世后,我爹就把一个极漂亮的玉盒放进她的棺材里,陪葬了。
如今,我遇到了艰难的坎儿,只好去挖我娘的坟。
我娘的坟在虞山里,就在我修炼的黄花潭旁,与我爹的坟相依相偎。
开坟前,我特特寻了风水先生,选了个吉利的日子。那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风水先生说要正午时分开棺,这样才不会被阴气所伤。可我想我娘是个妖精,与人是不大相同的,所以就没听风水先生的话,而是选在了黄昏时分开棺。
黄昏时分的黄花潭,风景最为怡人。这个时候与我娘见一面,想必我娘也是乐意的。
先时,我挥着铲子铲了两下,可衣襟太长,居然粘到了尘土草根。为了让我娘看得一个干净漂亮的儿子,我决定动用法术,抬脚一跺,将坟头震开,再挥挥手,借风力将坟土吹干净。不一会,我娘的棺材就出来了。
棺材里,我娘只余一副玉色骸骨。毕竟百多年过去了,血肉如何留得住?我将散落的发簪依原样放好,将锦被上的皱纹抚平,又跟我娘说了几句话,放将她手边的玉盒拿出来。
我记得很清楚,那日夕阳甚美,映得虞山金光灿烂,黄花潭里碎金荡漾。我轻轻打开玉盒,既没有霞光万道,也没有瑞气千条,只有一颗灰扑扑跟个石球般不起眼的珠子。
那一刻,我想起我娘的遗言——“秋儿他爹,倘若以后日子艰难,你就将那颗珠子卖了吧!”——我怀疑我娘大概是久病发昏——这样的珠子,谁肯买?
我垂头丧气地将我娘的坟回归原样,揣着玉盒踢踢踏踏地下山了。珠子虽然不怎样,不过这玉盒很不错,大概也能换不少钱。
可还没回到酱园子,我就知道这珠子是个宝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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