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鱼佩（一）（2 / 2）

有师父坐镇，空依胆子陡然大了。她略略有些难为情地晃晃拽在手里的袖子，低声道：“咱们出去瞧瞧”，便先一步跨出院门。黄秋有些愣神，待他反应过来再看时，空依已经走到了无智身边。

无智师太掌中托着一簇小小的光苗。借着幽蓝的光芒，众人方才看清伏跪在地的影子居然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老妇头发花白，乱如枯蓬，在脑后披散着。一双已经变形的手从破烂的袖口中露出，指尖黝黑。乌青色的布袍下是清晰可辨的骨架，干瘦得厉害，乍一看，如骷髅架子上搭了一块破布。

“你既然敢寻来，想必有不得不为之的原由？说说罢！”无智师太轻抖手腕，光苗自掌中轻轻飘起，慢悠悠地停在了老妇面前头顶一尺高处。

老妇重重磕了个头，看上去力道颇大，却听不到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待她抬起头来说话时，空依这才看清楚她的脸，登时吓得一哆嗦。原来，老妇的眼睛竟是直直向上翻着的，双目毫无神采，眼珠浑白，显然是瞎的。空依还在诧异这瞎妇是如何寻过来的，就听到她嘶哑的声音：“求师太大发慈悲，救救我苦命的女儿罢！求求您！求求您！”她一边哭求着，一边不停地磕头。

“你莫要磕头，说清楚了要紧。”空依看着难受，赶紧拦住。

瞎妇似是觉察到了空依所站的方向，挪着双膝调整了一下位置，正对着她又磕了一个头。空依见她眼眶凹陷，泪水不停地自枯萎的眼眶中流出，顺着面颊淌下，消失在颈下的黑暗中。

“老妇夫家姓宋，携女住在前边宋家庄。先夫生前是个秀才，于去岁过世。老妇死于上月。如今家中尚有一弱女。族人恶毒，不思怜弱惜贫，竟然密谋要卖了我那可怜的女儿。小女知书达理，虽贫而不陋，不知为何要遭受如此苦命。求师父搭救小女罢！”瞎妇做了几十年的秀才娘子，虽然看着粗陋，说话却很有条理。

空依不妨这眼前的居然是个鬼，不禁吓得向后一跳。虽然她自做了小尼姑，妖怪山精也遇到不少，可对于鬼，却是头一遭见。纵然她觉得这瞎妇可怜得紧，怕鬼的天性却使得她躲在师父身后，只敢露出半个脑袋出来。

“你是如何寻到这里的？”无智师太倒不轻易为之所动。

“老妇自晓得族人打算后，日日焦急，却无法托梦给女儿令她逃出。老妇想要寻找高人相救，然而因为埋骨在附近，不能离开百里之外，只能在这方圆百里内四处游荡寻找。天可怜见，居然真的让我找到了师太。师太，求您救救我女儿罢！”

“宋氏族人为何要卖了你女儿？”无智师太觉得瞎妇所说匪夷所思。须知当今世上，宗族是个人安身立命的重要根基。小族小姓，尚能聚阖族之力培养子弟，护卫族人，更勿论那些能与当地官府相抗的大宗大族。宗族的力量是不容小觑的，而这来源于族人的团结。宗族护卫族人，方能在有事时调动起族人团结一致。而现下瞎妇说族人要卖了她女儿，这简直是动摇宗族根基的恶事，如何信得？

瞎妇闻言放声大哭：“这都是因为一桩婚姻啊！那丧尽天良的陆家子，不得好死啊！”她一边大哭着，一边连连膝行上前几步，再度重重叩首，“师太！老妇句句是真，只是其中内情曲折，也是老妇在死后才晓得的。我女儿命悬一线，求师太速速搭救！我若有半句谎言，则永堕十八层地狱，日日刀山剑轮刮骨沥血，世世不得脱离苦海！”

这誓言，可发得够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