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鱼佩(二)(2 / 2)
手脚乍得松脱后,姑娘还没反应过来。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她不晓得怎么片刻间屋里都突然多出几个人,突然她就能动弹了。她充满猜测的眼神扫过了面前这一干男女老少,独独看不见她的母亲在一旁哭泣。她揉了揉酸痛的手脚,费劲地将塞口的布头取出,然后跪下来冲着站在众人当中的无智师太就要磕头。
然而,腰方弯下去,头还没有碰到地面,就似乎被什么挡住了般,怎么都磕不下去。
“你额头的伤已经很重了,再磕恐怕就要没命了。”无智抬起单掌,虚空中止住了她的磕头。此时,空依才发现那姑娘跪着的地面上有一大片洇开的血迹,想必都是从她额上流下的。她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在屋外听到的撞击声,恐怕就是这姑娘在以头叩地。幸而这地面是未铺砖的土层,否则,以她一心求死的狠劲,换成地砖估计早就磕死了。
“与其落入不堪之地,生不如死,不如一死换清白。”方才姑娘是咬着牙死磕脑袋,如今略略松了劲儿,人便有些撑不住了,双眼发花,才说了两句话就开始摇摇晃晃,眼见就要昏过去了。
空依用力抱着她,可惜她人小力弱,腰杆儿使不上劲,被姑娘压得也是摇摇欲坠。她求助地看向黄秋,黄秋只得抱起已经昏迷的姑娘,只是板着一张脸,双臂平伸出去,好像要将姑娘沾满血污的衣衫远远隔开,以免染脏了自己的一袭白色华服。
无智瞧着这话也问不下去了,只得转身往外走,“先离开此处。”
纸院落中。
伤口上药包扎后,姑娘昏昏睡去。
屋外,天色犹暗,瞎妇将她所知晓的一切向众人细细说道了一遍。
这一切的一切都源自一桩十几年前的约定。
宋家庄是个不大不小的庄子,于此建庄立业不过百多年时光,基业尚算浅薄。族人聚族而居,多以耕种为生。在大雍朝,这样的家族,几乎存在于每乡每地。
宋家庄祠堂前有一方匾额,上书“耕读传家”四个大字,也有一间小小的族学,供着六七个小孩子读书识字。三十年前,宋大庭便是从族学中一脚踏进了秀才的门槛。
彼时,宋家庄百来户人,不过只考中了两个秀才,这委实是桩不得了的大喜事。
宋大庭自己考中了秀才,又娶了县学里的先生许秀才的女儿,一时风光无二,只觉得人生快事,无过于此。
他娶了娘子,便不再住在宋家庄,而是借住在县学附近的岳父家中,潜心苦读,为乡试做准备。与他比邻而居的是同窗陆裘陆秀才。
陆裘是县城人氏,家里有个蜜饯铺子,家境比宋家好上不少,却并不曾有纨绔少爷的坏毛病。宋、陆两位年岁相当,性情相投,又是同窗,关系自是不错,因此连着两个秀才娘子也交好。
陆裘的娘子是个钱庄老板的女儿,人生得貌美又泼辣,将相公管得定定的。每每见到宋秀才的娘子,都会哀叹自己做不出这幅温婉柔顺的模样。待听闻宋娘子怀孕后,便撺掇着丈夫去与宋秀才商量,想为自己四岁的儿子定下娃娃亲。
陆裘觉得这肚子是男是女都还难说,这般急匆匆地定娃娃亲,并不合适。奈何妻子振振有词,理由一套接一套:宋秀才夫妇人品相貌都不差,生出的孩儿必定秀美;宋家知根知底,况且宋秀才的学业高出陆秀才一大截,将来下场考试的成绩也必定不差,想必仕途上也颇见光明,来日提携陆家不成问题。这样好的亲家,哪里去寻?陆娘子洋洋洒洒理论了一大套,其实心里还暗藏了一个理由:宋娘子是典型的贤妻良母,想必教养出来的女儿也是如此温顺柔和,将来娶进门来,婆婆叫她往东必不敢往西,拿捏起来容易得很。
陆秀才被娘子灌了一通迷魂汤,也不深做考量,真的就拎着点心酒水去敲宋秀才家的大门了。
宋秀才书读得不赖,可人却有几分痴气。三五盏酒下了肚,居然就迷迷糊糊地与陆秀才做下了约定——若是男孩儿,便做兄弟,若是女孩儿,便做夫妻。
陆秀才完成了娘子交与的任务,喜不自禁地窜回家。次日一大早,便乐颠颠地拿了祖传的双鱼玉佩交与宋秀才,一口一个“亲家”叫得亲热无比。宋秀才酒醒过来,盯着手中的双鱼佩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未与家人做任何商议就糊里糊涂地结下这门亲,如今人家将信物都塞给他的,他纵然心里懊悔,可读书人的矜持守约却使他嘴巴里却吐不出半个想要反悔的字,只得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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