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鱼佩（九）（2 / 2）

宋怡娉见状，骇得魂儿都要飞了。她立马扑过去，掐住母亲的人中，用力地按压。她一边揉压着，一边哭喊着“娘呀！娘呀！”。她晓得方才必然发生了什么，才使得母亲变成这个样子。可是，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当下最重要的，是将娘唤醒过来。

秋大婶子也紧跟了进了屋，当即惊呆了。她木木地望着公公，心里一阵恶寒。从来，她都很怕公公。虽然族人们个个都很尊敬公公，说他老人家又慈和又公正，是全族的顶梁柱，可她从不这么认为。纵然公公在旁人面前如何掩饰，可在自家人跟前，多少都会露出些痕迹来。公公的狠，是旁人看不到的！

过了半晌，方听得宋娘子悠悠吐出一口气来，宛若游丝。宋怡娉大喜，颤抖着手抚过母亲的面颊，喃喃道：“娘！娘！你醒来看看我呀！”

宋娘子木然地转动着眼珠，从女儿面上移开，落到了她身后几步貌做关心装的老族长脸上。她面色突地一变，原本就极差的脸色更凭添了几分黑气。她想指着他痛骂，却完全举不起一根指头来。她怒视着他，将两眼瞪得滚圆，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迸出来，狰狞的样子仿佛要将老族长一口吃掉，吓得秋大婶子直打哆嗦。

似乎感觉到了自己临近死亡，宋娘子将视线转回到女儿身上，留恋地盯着女儿，虚弱地微动着双唇。宋怡娉听不清她说什么，便伏下身来，将耳朵对着母亲唇前。

“娉娉。。。。。。快走。。。。。。快。。。。。。”宋娘子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好不容易才断断续续地说出这句话。她的气息越来越弱，声音越来越低，“走”字还未出口，便乍然断了声音，歪着头，只一双眼睛直愣愣地向上翻着，死不瞑目。

“娘呀——”

半年里，宋怡娉先丧父后丧母。人生之悲苦，莫过于此。

心知理亏的老族长派人送来了一口棺材。宋怡娉心存疑虑，却不能看着母亲连口棺材都没有地入殓。她含恨收下了棺材，想着先将母亲的丧事办齐全了。而不明真相的族人们对老族长的“善举”又是一番交口称赞。

头七过后，老族长协同几位族老，就宋怡娉的安置商讨了一番。

这样的族务会议，宋怡娉是没有资格参加的。她犹自困惑母亲临终前要她“快走”是什么意思，想要等母亲七七过完就向老族长问个明白——那日，倒底他和母亲说什么了，竟气得母亲吐血而亡？而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命运就在族长与几位族老貌似闲聊的攀谈中被决定了。

三七方过，宋怡娉的院子前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打头的是老族长的儿媳妇秋大婶子。她身后跟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壮硕男子。那男子穿得还算整齐，胡子修得也算干净，只是头上的襆头和身上的长衫、脚上的布鞋颇不相衬。另外还跟着几个帮闲。

宋怡娉打开院门，莫名其妙地望着这群人。她一身缟素地站在那儿，显得亭亭玉立又冰清玉洁，只是容颜十分憔悴。那壮硕男人看了暗自点头——“女要俏，一身孝”，这么打扮果然漂亮，只是脸色黄瘦了些，看上去身子也单薄。他上下打量着宋怡娉，一双眼珠如耙子般从她身上来来回回刮了几趟，看得宋怡娉紧皱眉头，快要翻脸了。

秋大婶子见状不妙，赶紧开口打圆场：“娉丫头，有客上门了，怎么也不请我们进去坐坐？我还想给嫂子上柱香呢！”

“客？”宋怡娉站着一动不动，“秋大婶子，您是客，那他们呢？”她冲着那几个男人一抬下巴，“他们是什么人？”

秋大婶子本想进去了，面对面地将这桩事做成了，可谁料宋怡娉一点也不松口，只得讪讪地干笑两声，深吸一口气，急急忙忙地吐出一连串来：“娉丫头，你娘之前给你看好了一门亲事。虽然你娘过世了，可这还在热孝中，并不碍着你出嫁。这不，今儿就相看相看，认个脸儿，你从了母命出嫁，你娘在地下也就安心了！”

虽然秋大婶子这番话说得看似镇定，其实她这心里忐忑不安得很！

这实在是太缺德了！

她一边心里暗暗啐骂着，一边还不得不装出笑脸来。她并不晓得这桩突如其来的亲事是怎么回事，可公公的嘱咐，她却不敢不听，况且临出门前丈夫再三叮嘱，万万不能将事情办砸了。她只晓得陆家的亲事黄了，公公就又给宋怡娉另找了门亲。虽说这亲事差太远了，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可陆家不愿娶她，这黄掌柜却是相中了她。她暗自抱怨公公——好端端的老太爷不当，偏要自降身份保什么媒？要一个豆蔻年华的黄花大姑娘去做妾，还要她亲自领了来，纵她脸皮厚性子泼辣，可遇上这种事体，也实在是要骂一声“缺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