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三、金屑玉丝面（三十四）（2 / 2）

可惜，空依有时候是很诚实的，“这个，难说。”她只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一般来说，人妖之间，总是不大和谐的。寻常人，是见了妖就吓得半死，而另有些人，却是见了妖就捉。当然，也不是没有人妖和和美美过日子的，但，总不多。”在这方面，空依觉得甚有必要给白果儿说个透彻，免得她犯傻。除非乱世，多数情况下，人妖相遇，妖总是吃亏些，无它，不害人的妖都有些傻天真。

白果儿眼神转黯，“就因为不是同族？”

“这个问题，咳——”空依想说，这是个哲学命题，偏生面对的是个兔子精，只得言简意赅，“人，总是对未知的事物感到畏惧，而最熟悉的，莫过于自己的同类。因为熟悉，便可以由己及彼地推测出对方的言行所思，方可于充满变数的世间存留一点底气。而若非同族，则生活习性处处不同，所思所想难以揣测，怎叫人猜得出来？既猜不出来，那就会心生疑惑，进而畏惧，继而敬而远之。”

“可我听说，凡人对神仙却很喜欢亲近？”白果儿不死心地追着问，想要否认空依的说法。

空依奇怪地一笑，解释道：“你瞧哪个现身人间的神仙不是琉冕华裳，堂皇气派？有如人间帝后，或仙袂飘飘，或威严庄重。可从没见过三个脑袋六条腿，身后还有一条尾巴的神仙，是不是？”说着，她特别加重了语气，“高高在上的神仙们，都晓得好生打扮一番才入世，偏生——，那个，妖族不晓得遮掩，这也就难怪凡人见了妖怪只有害怕的份儿。”

“可我们一同生活了三年，彼此再熟悉不过了。”白果儿困惑地歪着头，伸手摸摸自己的门牙，“莫非，是我的样子太难看？”

空依撇了一眼傻兔子，叹道：“这个——不在于你，而在于你的养父母。若他们心存芥蒂，你纵长得貌若天仙，他们也会当你是魅惑人的狐狸精。若他们不在乎你的妖族身份，哪怕你丑得跟□□似的，他们也会把你捧在手心里。”

白果儿低头不语，眉间是淡淡的忧虑。或许，那晚上意料之外的一巴掌，有些伤她的心了。

因此，对于前一晚发生的事情，空依惊讶，却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据空依的偷眼观察，或许是先入为主的观念使然，她总觉得申老妇望向白果儿的眼神中，有那么一丝丝躲闪，一丝丝畏惧。她能理解申老妇的心理，可她也为白果儿抱屈。

所以，她很无奈。于宋仪娉，她并没有说错什么，就算有，也无非是那句“不通人情”触着了白果儿的敏感点。于申老妇，原本要依靠养老的养女转眼变成妖精，要想心无芥蒂地接纳，那得有多粗壮的神经？于白果儿，妖精身份与生俱来，无可选择，经历了那么多变故，有点小情绪也属正常。

她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劝谁都不合适，索性一头扎进莲蓬堆里，好好过过嘴瘾。她并不如黄秋那般，会担心白果儿出什么事。那是个坚强的姑娘，万不会因为这点儿事就要死要活。倒是反观黄秋，关心过头了，将自己的一腔心思暴露无遗，偏还装作若无其事，真是孰可忍笑不可忍也！

吃完了十来个大莲蓬，空依肚子撑得滚圆，走路都费劲。她不知从哪儿摸出个旧竹篮，拎着去拍白果儿的房门，“白姐姐，下了一晚的雨，山上的蘑菇都长出来了，味道最好。你带我去采蘑菇罢？我不识得路，会迷路的。”

她连拍几下，房门“呀”地打开一道小缝，露出白果儿发红发肿的双眼。

空依从门缝里扯住她的袖子，不由分说就往外拽，“你不是说后山上的蘑菇最好么？现在就带我去采！”

“你。。。。。。等等。”白果儿将不过空依，赶紧将凌乱的发鬓抿齐整了，抹平了衣裙褶子，硬是被空依拽住了房门。

白果儿一出门，正对上申老妇紧张不安的双眼。她低声道：“娘，我们出去一会儿，赶晌午回来。”

空依嘻嘻笑着，拍着胸脯道：“晚上咱们吃蘑菇，我来做，举世无双！”

黄秋见她大言不惭的样子，忍不住嘴贱：“你当自个儿御厨啊！当心牛皮吹破了，小丫头不长个儿！”

气得空依瞪他，“你可千万别跟在我们后面啊！咱们男女授受不亲！”

一句话，生生截断了黄秋想要守护佳人的小心思，只得涨红了脸，讪讪看着两人手牵手地上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