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牢饭(四)(2 / 2)
怀敝就委实可厌,晓得无智爱面子,偏还撩拨她,问她是否需要止痛药——金刚寺的止痛药可是大大有名,连镖局的老镖师都来讨求。无智气得几要吐血,一手抄起床下的鞋,忍着屁股上的痛,隔着门就砸过去了。
门外,当即息声。
讨厌鬼总算跑了!
自然,事后,她还得继续忍着痛,一扭一扭地下床去将鞋捡回来。
自此,无智算是与怀敝结下了梁子,这一结就是几十年。
经历委实太过深刻,无智乍一见故人,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居然躲在师姐背后,发了下小哆嗦。
无思嘴上不说,双眼却咪咪一弯,心里已是乐不可支。幸而她是背对着无智,否则又要被师妹嚷嚷了。
对于这个小师妹,怀通是看着她长大的。初到无相庵时,她就跟个鹌鹑似的,见天儿地躲在人寻不到的角落里,肚子不饿是万万不出来的。后来彼此相熟了,便开始龇出小尖牙来,看谁不顺眼就咬一口。她颇有些暴力倾向,偏生庵主护短地厉害,便越发助长了她的气焰。不过,毕竟是小孩子,纵任性难缠些,看在大人眼里也不算什么,最多说句“这孩子委实淘气”——其实,这话倒是冤枉了无智,她一点也不淘气,就是翻脸比翻书还快罢了!
几十年未见,怀通瞧着无智小师妹,又是欢喜又是感慨。当年,他奉师命离开金刚寺,南下侍奉苦竹大师。苦竹圆寂后,他便来到帝都,落脚在崇恩寺,这一待,就是五十年。昔日,他离开浦阳县时,无智还是个小沙弥尼。如今,那个动不动就跳脚嚷嚷“师兄你等着,必有你好看”的小孩子,已然苍老如斯。
念及此,几十年就不曾动心过的怀通,眼眶居然有些湿润了,这委实将无智吓得不轻,“你。。。。。。你。。。。。。你做什么?我不过说你一句‘恶徒’,怎么着?不成啊?”
这话说得十足十地强词夺理,硬生生地将怀通眼里还没凝聚的泪花给逼散了。他抽了下鼻子,哭笑不得道:“师妹做了庵主,怎地还是这个样子?不晓得你的徒弟们如何吃得消?”
无智一听这话,不大欢喜,什么叫“如何吃得消”?你是在讽刺我对徒弟们不好么?她一板脸,抬手冲着一旁就拍,“空依,来给你怀通师伯见个礼,说说为师我待你如何?”
她一抬手,却落了空,再一看——嘿,那三个不知在什么时候居然都远远地躲开了。空依与宋仪娉,远远地站在几十步外,貌似在聊天,其实那小眼神一瞟一瞟地往这边瞅。黄秋则蹲在一颗大树下,似乎在研究为何蚂蚁的窝那般深邃,只是两个耳朵时不时地动一动,暴露了他的意图。
无智一怔,不由失笑。这三个孩子,平素可不见这般机灵,生怕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徒生尴尬,居然溜得老远。
一看到这几个年轻孩子,无智的心气顿时低了,与怀通理论计较的念头便消散了。
只是,要她就这么着放过怀通,那也太小看她了。虽然不打算揪着往事不妨,可调侃师兄的话还是可是说说的——
“师兄,你在崇恩寺里蹭吃蹭喝地挺好啊!看,都越活越回去了!”
“师妹,你羡慕也没用——师兄我修为高深,你是羡慕不来的!”
无智不屑地一撇嘴,“得了罢!说得好像哪个眼红你似的!分明一老和尚,偏生要扮个嫩模样,哎呦,可恶心死我了!”
“师妹可消停些罢——师兄我这张脸可是崇恩寺的招牌,这‘恶心’二字可万万不能给旁人听到,不然定招惹是非。”
“嗬!师兄忒大的口气,也不怕闪了舌头!我看——”无智还要笑话几句,突然被无思给截了话头。
“师兄,你可真是,如何这般为老不尊?怎地一与师妹见面,就伶牙俐齿起来?”转过身,无思又开始对着无智说道:“崇恩寺的方明大和尚就是怀通师兄,他闭关十年,前一段时间才出来,这几日的讲经会就是师兄在讲。”
啊!崇恩寺的金字招牌方明大和尚居然是怀通师兄?这怎么可能?
无智绝不相信——这法名如何改得?除非,“你被金刚寺撵出去了?另投其它门下?”她惊讶地几要合不拢嘴。
“胡说八道,瞎猜什么呢!”无思赶紧拦住了师妹的天马行空,解释道:“方明是先帝御赐给师兄的号。”
四十年前,先帝御驾至崇恩寺,偶见怀通,一席长谈后,便时常接其入宫为之讲经。不久,便御赐了“方明”二字,乃“方觉通明”之意。世人多爱攀高,御赐的名号便排在了“怀通”法号之前,久而久之,居然将“怀通”给省了,仅记得“方明”二字。于是,方明大和尚名扬天下,却少有人知他还是金刚寺的怀通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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