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五、牢饭（九）（2 / 2）

谢平远自身没啥大能耐，文不成，武不就，可脑子清醒。他妹子年轻轻就死了，外甥皇帝还是个啥也不懂的小屁孩儿，除了悄不声地装乖，还能做什么？就这么着，谢平远装鹌鹑，一装就是十三年。

谢氏并非大族，族人多为劳力者，唯二的两个出挑人才，便是谢平远和谢兼庭。谢平远的县丞位置是兜光了家底买来的，可谢兼庭的秀才功名却是真真实实考出来的。

谢兼庭的祖父与谢平远的祖父是堂兄弟，虽住在相邻两郡，却距离并不近，自然不会有多热络。

早年间，谢美人还未入宫时，一场洪水将谢兼庭的父母老宅悉数冲跑，他只好独自一人怀揣了两本破书，步行了七八天，来投靠族兄谢平远。

甫一露面，谢兼庭那落魄样，跟叫花子也差不多了。

谢平远收留了这个族弟，还出面给他说了门亲事。他如此善待族弟，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谢兼庭是谢家唯一一个读书有成就的人才。

谢兼庭也算争气，在二十五岁上考中了秀才。

得了秀才功名，谢兼庭着实得意了好一阵，人便有些轻浮起来，不听谢平远的劝，纳了个戏子为妾。那妾名唤杏娘，好身段，好相貌，好嗓子，更是好手段，将个谢兼庭迷得七荤八素，进门才一年就生下了儿子，谢焕。

谢兼庭的原配符氏本是他学塾老师的女儿，起先与他倒也相配。只不过谢秀才一朝得意，便有些忘本，整日价眼里只有娇滴滴的杏娘，一年也没几次进符氏的房。符氏是个老实人，被丈夫冷待也就罢了，还时不时地被个戏子妾室冷嘲热讽，这口气憋在心里发不出，没过几年，就郁郁而亡，只留下一个十岁的儿子谢烨。

符氏死后，谢平远很是教训了一番这个不像话的族弟，如何能将个戏子惯成那般？大抵是谢平远的训斥很有说服力，谢兼庭终于有所收敛，重又将心思放在读书上，终于在三十岁上春闱得中——堪堪二甲最后一名，避免了“同进士”的难堪。

谢兼庭高中进士之时，正是谢美人生下四皇子之际。于是，这个年方三十的丧偶男子便入了有心人的眼。虽则谢进士的会试名次不如何，可有个淑妃族妹，很快，就成为了鸿胪寺卿的东床快婿。

继室平氏，虽相貌只算清秀，纵出嫁时已是个老姑娘，可出身不凡，谢进士哪里敢像对待原配符氏那般待她？平氏很有心计。她并不自降身份，去与个戏子出身的妾室对上，而是凭借她身后的娘家势力将谢兼庭把持住，并生下了三公子谢熠。

谢兼庭有几分才气，还算努力，加上岳家提携，几年后升任工部员外郎。这算是谢氏一族里头一个正经官，着实令谢平远欢喜了一把。

可惜，这欢喜还没过多久，员外郎家的热闹就给他气个够呛。

谢兼庭有三个儿子。

长子谢烨，原配符氏所出。其母病逝时年已十岁，知晓人事，对父亲感情淡泊。但因着其母临终之托付，谢平远很是看顾他，令谢兼庭不得不忌惮几分。

次子谢焕，妾室杏娘所生，相貌肖母，最是俊美，素来会讨父亲的欢心，偏是个纨绔子，被谢兼庭及生母惯得无法无天。

三子谢熠，继室平氏的独子，不过十岁，尚属年幼，不过日日被母亲耳提面授，也是个有心计的。

这三个儿子，各有各的本事，各有各的靠山，平素里明争暗斗不止。平氏出生大家，治理后宅里的手段是不差的。她对长子谢烨又拉又打，既防着他，又要依仗他的身份压制老二。

次子谢焕，最得谢兼庭欢心——从这名字中就可以看出，虽是个妾生子，却与其嫡出兄弟一道都取了“火”旁。谢兼庭先后娶了两位夫人，可只有妾室杏娘才是他心头的朱砂痣。杏娘虽已半老徐娘，可风韵犹美，倘不是因为身份太低，谢兼庭竟想给她个二夫人的名分。

谢兼庭升官做了员外郎，便有人来说亲。

说亲的人家是礼部五品郎中，比谢兼庭将将高半级，很是门当户对。

对方看中的是长子谢烨。

彼时，谢烨已是秀才，薄有功名，只是爹不亲娘不爱，耽误了年岁，二十多岁都还没说亲。这好不容易有人看中了谢烨，纵谢兼庭这个不是后爹胜似后爹的，心里也有几分欢喜。

谢平远因着符氏的托付，平素里总会顾看这个侄儿几分。只是当时，他虽是小皇帝的亲娘舅，却一直受庄太后和承恩公一派的压制，空有个虚衔，能力委实有限。如今，谢烨要说亲了，谢平远觉得总算能放下颗心了，为此，还自告奋勇地要当男方的媒人。

哪料，那颗心还没真正放下，谢平远就险些被气得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