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九、牢饭(二十三)(2 / 2)
许久之后,戴氏点点头,疲惫至极似的,“是了,是我耽误了你。你走罢!”说着,人就瘫软在地上了。
屋里一片混乱。
谢侍郎和戴舍人是彼此撕打着一道进府的。
早上报信的人到达戴府时,戴舍人已经入宫去了。他是新任的中书舍人,官衔不高,却是皇上身边的亲近人,日日都要在御前伺候笔墨。忙了一天,终于到了出宫的时辰,就见自家下人守在宫门外,眼巴巴地瞅着他呢!他唬一跳,以为府里出了啥事。一问,原来是娘子派过来的。
下人口齿伶俐,将相氏要紧吩咐的话一字不错地复述了一遭,当即将戴舍人气个半死。甭看戴郎中是个迂腐性子,时时处处要讲究礼数,其子却是个通透人,不然,也不能三十不到就能在御前行走啊。
戴舍人一听,当即就令马车径直往谢府驶去。在妹妹的事情上,他与娘子相氏是一个心思。他很抱怨父母当年的糊涂软糯,只是彼时他尚未授官,就算放个屁也不响。前不久,谢焕暴毙,他与相氏一同去致祭,见妹妹形容消瘦,不过精神尚可,便安慰了她几句。怎地这才多久,妹妹就要被谢府逼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马车到了谢府门口,将将停住,就见谢侍郎的马车从另一个方向而来。
戴舍人究竟年轻,脾性还不大收敛得住,见谢侍郎捋着胡子一摇三晃慢悠悠地出来,便觉得这谢府委实欺人太甚,当即上前喝道:“侍郎大人好悠闲!我妹妹都快死了,你是冷血的么?”
谢侍郎哪里晓得发生了什么,平氏也没派个人去通知他啥的。被这后辈小子毫不客气地批头数落,他好不尴尬,怒道:“混账东西!你当是同谁说话呐?还不与我将这混账撵走!”他是认出了戴舍人,不过却并不在意。在他看来,戴府委实不算什么,就是这个戴舍人,虽然近日颇得圣心,可他是谁?他是皇上的舅舅——族舅也算舅,会怕他一个小小舍人?
戴舍人被当街骂做“混账东西”,面儿立马青了。年轻人手脚有些冲动,待他反应过来时,自个儿的拳头已经挥出去了,距离谢侍郎的老脸不过堪堪三寸。谢侍郎被这一拳直接打蒙,脑子里犹不大灵光,身体却非常诚实地做出了反应。于是,两人就这么着,自然而然地撕扯到一块。旁边各自围着两家的下人,却个个缩手缩脚,不敢出来解围——无它,只因这两人,四手四脚全不得闲,扯胡子,抓耳朵,拽头发,拧脸蛋,揣小腿,踩脚背,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手两脚,不能在打架中占个上风!
待两人一道进了府门,大门一关,将外面看热闹地统统撵去了,这才各自找夫人的找夫人,找爹妈的找爹妈。
谢侍郎除了那挨的第一拳有些重,其它的伤并不咋的。可他觉得,这一拳将他这辈子的面子都揍光了,倘不要回来,简直枉为人啊!他狠狠地捶着案几,“哎呦哎呦”地直叫唤,不知是叫唤肉疼还是心疼。
戴舍人也没好。他这一冲动,直接将自家爹娘吓去了半条命。虽则相氏趁没人注意时冲他竖了大拇哥,可比起老爹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这点安慰简直是微乎其微。尤其是,这还在谢府呢,老爹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儿子留,嗓门出奇的大,生怕不能为谢侍郎听到。戴舍人气得拳头紧攥咯叭咯叭响,可还得乖乖地垂首听训。要不是方才他娘子死活拽着,只怕他爹就能在谢府里让他跪着挨骂呢!
待两家人再度碰面时,戴郎中一脸尴尬。
在他看来,女儿已经嫁出去了,就是谢家的人了,好活歹活,哪容戴家人置喙?他也不是不疼爱女儿,只是那份疼爱,比起戴府的名声,就显得稀薄可怜了。尤其是,谢亲家的官做得越来越高,虽然也不曾拔扯他一下,可有个这样的亲家,听上去也算体面不是?
虽说谢府不善待女儿,唉——也只能算女儿命不好。就如这日,本是他休沐,结果一大早地就被老妻儿媳妇裹挟着闯进了谢府。待见到跟纸片似的女儿时,他是难过,彼时若谢侍郎在他面前,他也尚可借机吼一吼。他不是不希望女儿过得好,可若是真如她们说得,要回娘家,甚至要再嫁,那他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戴府,出的是守节贞妇,绝无二嫁之女!
谢府亏待了戴家女儿,戴家儿子揍了谢侍郎,表面看上去,算是扯平了。
然,因着谢侍郎的爱妾杏姨娘不过是凭着一个卖主老奴的话,就无凭无证地污蔑戴氏,甚至动手打人,这是以下犯上,是可以判绞刑的。谢侍郎偏向杏姨娘,可又不想白挨一顿揍,便有些不大讲理,言辞间颇有些仗势欺人的意味。那势,自然是皇上的势。
戴舍人也不是喝稀饭长大的,如何会被几句话唬住?纵老爹在旁边一句帮腔都没有,可戴舍人依然奋勇作战,唇枪舌剑,引经据典,驳得谢侍郎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两人从申时一直吵到天黑,过了饭点,饿着肚子,还在理论。最后,相氏说话了:
“相公,天黑了,也快宵禁了,你且送爹娘回去,吃过饭,歇息一晚,明早上朝参谢府一本!为妻我就在这里守着妹妹,也免得谢府里那些黑心肝的半夜里放火灭口!”
戴舍人夫妻俩如此硬气,简直不像其爹娘亲生的。
谢侍郎一听,嗬,还要上本参我?来呀,谁怕谁呀?我是皇上他舅,看皇上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平氏却不高兴了——啥?你相公揍了我家老爷,害得我们到现在连口热饭都没吃,居然还想在我家赖着不走?呸!我犯得着半夜里放火灭口么?真要想灭口,纵你整夜守着眼睛不眨一下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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