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牢饭(二十四)(2 / 2)
空依紧紧捏着小葫芦,闷声道:“我再想想可有其他法子罢!”然,直至最后,这药也不曾送出去,因为,翌日,便传来了一个噩耗——
戴氏死了。
这噩耗是肖真真送来的。
当时,他躲在角落里,亲眼见戴氏一头撞死在门柱上,血溅三尺。
肖真真活了七百一十四岁,见过的死人没有上千也有数百了——做鲤鱼那会儿,哪年河面上不飘着几具人尸啊!然,就在戴氏沿着门柱软软地滑瘫于地,额上的鲜血顺着面颊缓缓流下,流过无神空洞的眼睛,流过青筋毕露的颈项,染污了青灰色的褙子,在胸前洇成了一大朵红的发黑的血色牡丹——这一刻,在肖真真眼中被放慢了无数倍——他看到戴氏竭力瞪大了眼睛,似乎想要看清楚什么,可浸在浓稠血污中的眼珠,仿佛被粘住般无法转动;他甚至听到了戴氏喉咙中不甘心的喘息,伴随着头骨撞裂后的咯叭余响——他从不晓得原来人撞坏了脑子,会流出那么多血,就好像汩汩不停的泉水,无声无息地,染透了衣衫,在倒地的身子下慢慢积成了一个血淋淋的水洼。
这一刻,肖真真被惊得魂飞魄散。
一早,戴舍人亲奉母亲,又来砸谢府的门了。
原本,他也是要拉着父亲给妹妹撑腰,奈何戴郎中死活不肯来。倒是戴宜人,难道地硬气一回,纵丈夫吼着“不许去给我丢人现眼”,她迟疑了下,还是跟着儿子出府了,身后,是茶盏被摔碎的声音。
谢府的门子一见戴舍人,自不敢拦着,只得拼命跑去向内通报。而等到谢侍郎夫妇晓得是,戴家人已经在清梧院里相聚了。
谢侍郎赶紧亲自往国公府去。这是他的习惯——但凡有麻烦,他总是去向族兄求助的。
“国公爷,求求您,我阖府的安宁就靠您啦!”谢侍郎一脸苦色,眼巴巴地瞅着族兄。
“昨儿,听说你府上甚是热闹,倒不来说与我听听,怎么这会儿求到我这儿来啦?”谢国公没好气道。
当初代谢焕向戴府求亲时,谢国公就以为这辈子的老脸都用光了。而彼时,戴舍人还不是戴舍人,不过是个小翰林而已。
而今,听闻戴舍人的口齿更加伶俐了,气场更加强大了,谢国公便觉得一阵头疼,深感自己前世不修,遇上了谢兼庭这么个惹祸秧子。
然,谁叫他是谢氏一族的族长呢?纵头疼,也得将这事儿摆平了——说起来,这事儿自是谢府无理,然而,在谢国公这个护短性子的人看来,他头顶上的这个“谢”字,比什么都重要,万万容不得有人不敬的。他暗忖着,待这事了了,必得好好说道族弟一番,令他将那惹祸姨娘好生约束着,莫要再惹出是非来。
休养了一夜,戴氏的脸色略略好了些。她坐在圆凳上,斜着身子靠在碧园身上。昨日乍见父母大嫂,疑在梦中,半晌才清醒过来不是梦。原本,她是没指望娘家能给她做主的,纵昨日父亲的表现委实不堪说,可于戴氏而言,已是出乎意料的了。这令她心底升起一分期冀,指盼今日能有奇迹发生。故而,她是无论如何都要强打精神出现的。
在她的左手,是大嫂相氏,隔着大嫂的是大哥戴舍人。她母亲戴宜人则坐在大哥身后,也不知是她自己选择的还是谢府有意安排的。
主坐上是谢国公,他的左手便是谢侍郎夫妇。
谢国公环顾室内一周,在戴氏脸上并无任何停留,倒是在望向戴舍人时,似乎有些躲闪。他呷了口茶,便道:“先将前日发生之事详细道来。”
前日之事,便是杏姨娘打戴氏的事情。这事,分别由碧园和杏姨娘当时带去的一个仆妇分别说了,详细地还原了当时的情形。
当碧园哽咽着讲到戴氏被杏姨娘一个巴掌搧翻在地后,还又被余怒冲冲的杏姨娘一脚踹在后腰上,当即就抬不起身了时,戴舍人双眼通红,怒容满面。
至于昨日之事,除了谢国公,在座的都是现场之人,便由相氏和平氏先后将发生的一切择要紧的向谢国公讲了。
谢国公沉吟片刻,捋着胡子问道:“戴大人,我有一事不明?”
戴舍人做了个请讲的手势。
就见谢国公慢悠悠道:“戴氏受伤,不知你是如何得知的呢?”他见戴舍人一怔,唇角微勾,道:“谢侍郎的性子我是知道的,胆小怕事,事事谨慎,就怕给皇上惹事丢脸。戴氏受伤,我想他担心忧虑之情不下于亲家公,可却未必想令外人知晓——所以这讯儿,想必不会是侍郎派人送去的。”他顿了一顿,又往戴氏方向眼神扫一一下,继续道:“服侍戴氏的下人,想必也是守规矩的——即便不懂规矩,可谢府不是纸糊的,要想出府送信,只怕颇有难度。”说着这,他低着头轻轻吹了吹茶盏水面的飘叶,淡淡道:“莫非,戴大人与令妹心有灵犀?抑或,有千里眼?
谢国公真个是老狐狸!他这看似轻飘飘的几句话,却如钢锥般,刺得戴家人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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