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九、倒霉的老乡（十五）（2 / 2）

玉明却不接，摆手道：“多谢师叔祖，玉明已经吃过啦！”都怪空依师叔做得太好吃了，纵他的小肚子吃得溜圆，可见了那饼，还是忍不住要发馋。

空依双手捧过一盅热茶，“梅花饼配白茶最宜，师伯试试罢！”监寺大和尚接过茶，一试，果然清香非凡——白茶茶味最淡，香气若有若无，若寻常时候饮，难免觉着寡淡；可配上梅香清雅的热饼，松软而滑润，香气彼此掩映，更显格外悠长。

玉明见他吃得香，突然起了一点点坏心眼，笑眯眯道：“师叔祖，您觉得这块饼是不是格外好吃？您不知道罢，这块饼里的梅花，可是从上吊了那位女施主的梅树上摘的呢！”

话音方落，就听见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监寺大和尚一个不妨，居然连茶带饼悉数呛了出来，把眼泪都咳出来了。可叹他人前何等端持威严，此刻却狼狈不堪。

自然，玉明也没落下好。他正对着监寺，一张圆润的小脸跟碟子似的，将呛出的渣渣糊糊一点儿不漏地接了个全。瞬间，面对面的大小两个光头，面面相觑，深情对视。

玉明小嘴一瘪，泫然欲泣。所幸，他还记得自己是始作俑者，纵心里委屈地要命，也不敢放开了嗓子哭嚎，只得使劲儿瞪大了眼睛，由泪珠在眼眶里一圈圈转悠，愣是没流出来。

空依忍笑忍得肚子疼，一边赶紧帮玉明擦脸，一边忙不迭地解释：“师伯，您别听玉明瞎说，他在开玩笑呢！那晚上，黑灯瞎火的，又慌乱，谁还记得清是哪株梅树上吊着人呐？再说了，这不人给救下来了么？既救下来，就不妨事，梅花还是好梅花。。。。。。”她愈说愈乱，愈解释愈糊涂，最后，只余一脸“嘿嘿”干笑。

监寺对着那讨好的干笑，有火也发不出，只得气咻咻地一挥宽大的袖袍：“都走！”

话音未落，空依拖着玉明就往外冲，临出门还不忘喊一声：“师伯，饼还热着，别放凉了再吃，就不香了。明儿我再来取食盒——”

桌上，竹编食盒里还整整齐齐地摆着三块梅花饼，仿佛一朵完整的梅花被拨去了两片花瓣，豁着牙偷偷龇笑。

直一口气跑出了一里地外，玉明方抽抽噎噎地哭将起来。他拖着空依的衣角，又是害怕又是难过：“师叔，你说，师叔祖会不会生气骂我呀？会不会给我穿小鞋？”

空依气得哭笑不得，用力点了下玉明的额头：“瞎说什么？监寺师伯是那样的人吗？我看你的屁股痒了！”

玉明双手一抄，紧紧捂住肥软的屁股，哭丧着脸道：“你不晓得，师叔祖可威严了，平素里我们都怕他——”

“怕？那你的胆儿可够肥的啊，敢开你师叔祖的玩笑！”

“我也不晓得，怎么方才就犯浑了，脑子一糊涂就胡说八道了，呜呜呜。。。。。。我好怕呀。。。。。。”

玉明说哭就哭，泪水跟涌泉似的汩汩而流，立马将脸上没擦净的饼渣渣给冲走了。空依只好哄他，可心里也有些发憷——

与方丈不同，监寺掌管崇恩寺大小事务，因此上，少了些方外之人的仙气，多了些世俗的地气。可正为如此，监寺大和尚就显得格外威严，纵不至于用“不苟言笑”四字来形容，可端方肃整的架子一端出来，也是够吓人的。玉明这些小字辈，本就顽皮，平素里见了寺监师叔祖，被耗子见猫还要缩三分。可今儿，兴许是师叔祖递给他梅花饼时，脸上难得一现慈祥的笑容，陡然迷昏了玉明，一时间脑子放水，便口不择言了。如今回想起，他真个后悔哟，恨不能拿浆糊把自个儿嘴巴粘起来。

玉明哭得伤心欲绝，空依看他，却多了三分怜惜。倘是平民家孩子，被喷了一脸口水糊糊，还不得一蹦三尺高，早“爹呀娘呀”地大呼小叫哭个没完了，哪里还会担心会不会将来被穿小鞋？纵崇恩寺寺风端正，并无瞒上欺下之事，可放养大的孩子，过于懂事，早早地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少了三分天真，多了五分世故，如何不令人唏嘘？

空依蹲下身，拿袖袍细细擦干净了玉明清秀的小脸，温言道：“无妨，有我呢！倘监寺师伯生气了，我就多做些好吃的孝敬他。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师伯既吃得高兴，就不会生气了。”

玉明依旧嘟着嘴，怯怯道：“可是，那些都是师叔做的。师叔祖还是会生我的气。”

“简单呀，到时我唤你来帮忙，一道做好吃的。师伯知道那些好吃的也有你的份儿，就不会生气了。”

玉明纵早熟些，终究还是小孩子，一听此话，顿时破颜而笑，挂着两管亮晶晶的鼻涕，握紧小拳头用力点头：“我一定会好好干活的！师叔，你千万要记得要使唤我呀！”

空依还头一回见有人上杆子求使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