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四、黄粱家的饭(七)(2 / 2)
这一坐就是个把月。倘不是雷声委实太响,估计他还能继续坐下去。
在这里一坐数月,睁眼一看,原来光秃秃的石壁上现下都缀满了牵牵绊绊的藤蔓,只在他入定之处留下个虚虚的人形空间。
方明微微一笑,对着藤蔓合掌一礼。藤蔓微微摇动枝叶,似是回礼。
凄烈的狂风愈发骇人了,方明大师的衣衫哗哗作响。他方从定中醒来,眼睛还迷糊着,并没有看清楚这电闪雷鸣下那个奋爪狂奔的小小身影,只当是山里面气候突变。他摸摸头顶上新长出来的发茬,嘀咕道:“这干打雷不下雨,是个什么名堂——”
“堂”字尚未出口,他忽觉不对——
那个远远冲着他上蹿下跳的是什么玩意儿?
要说黄粱命不好,大抵从它投胎做鸡的那一刻就已然注定了。
虽则它已经超越了大部分家鸡的层次,然,在雷劫面前,天生就缺少两条腿的鸡,即便玩命地跑,依然比不上四足兽,自然更勿论与天雷比速度了。
石壁前的人影愈发清晰了,头顶圆圆,仿佛是个和尚。
黄粱大喜!
和尚好啊,和尚心善,和尚不捉妖,和尚素喜救助弱小——黄粱一边狂奔一边庆幸,先前的警惕和忐忑在这一刻统统消散,要不是头顶上不停地滚动着要命的雷,它几要激动地高啼一声了。
雷电愈发密集了。一道闪电劈下,堪堪擦着黄粱那张开的鸡翅膀边沿,在地上劈出半尺深的沟槽,吓得它一口气险些上不来。
越来越近了。还有十步、九步、八步、七步。。。。。。那和尚已经站起来了,张开双臂,似是在迎接它。
黄粱激动不已,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喔喔喔”的啼叫,缩头、拱背、撅臀、敛毛,一气呵成,打算一头钻进和尚宽大的衣袍中。
只要钻进去,躲过这一劫,它就可以为妖为精啦!
然,命运这东西,委实不可捉摸得很。
如黄粱这般,抵死也要搏一搏的大公鸡,其前半生的命运坎坷多舛,已经令人闻者生泪了,哪成想,这后半生,更加不堪。
就在黄粱的鸡冠子距离方明大师的袍子角还有不到三分的距离时,一道闪电裹挟着灼灼雷火,如一柄泛着雪光的利刃,不偏不倚,冲着黄粱的脊背劈过来。
方明大师自看清楚那个飞奔而来的是只硕大的公鸡后,便晓得发生了什么。
虽则释门不像道门那般,动不动就嚷嚷以降妖伏魔为己任,爱画个符捉个妖啥的,但对妖族也不是那么和气。不过,方明大师一贯以为,世上的事,没有发生之前,谁也不能断定会有怎样的结果。放下屠刀者,犹可以立地成佛,何况那些从未沾染过血气的妖精呢?
他双目凝视,盯着越来越近的大公鸡细细打量。明暗闪烁中,鸡影格外清晰,既不见丝毫妖怨之气,也没有血光泱泱。看来,这个是手脚干净不曾犯过命案的鸡。
他轻嘘一口气,便打算结个善缘,帮它一把。
于是,便出现了,眼见致命的一道天雷就要将黄粱劈成灰时,方明大师向前一步,袖袍一挥,将将遮住了黄粱的大半个身体。
那天雷微微一顿,似是没有料到半路上会杀出个和尚来,收势不及,擦着袖袍就劈下去了。
黄粱庆幸之情才将将提起了,就觉得后腰上剧痛,随即臭焦味弥漫开来。
在失去知觉的最后一刻,它勉力翻了翻眼皮,喉咙里发出咯咯两声,意为——
“老子终究还是没能躲过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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