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三、黄粱家的饭（十六）（2 / 2）

五娘子似乎这才看见一旁坐着的韩二娘子，视线轻飘飘地在她身上打了个转儿，敷衍地点点头：“二娘子啊——你比二嫂生得倒是好看些。”看这样子，似乎早已忘记了就在一个多月前还见过她。

五娘子可以失礼，韩二娘子却不能如此。她忍着气，站起身来，微微一敛礼：“五妹妹好！祝妹妹生辰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说罢，一抬头，却看见五娘子讥诮地望着她，片刻后方冷哼道：“你的规矩学得倒有几分样子，不过，要进宫只怕还差点儿。”

此话一出，韩二娘子再努力绷着，那强堆出的笑容也开始发虚了。

此时，居中首座的老太太轻咳了一声，冲着孙女儿招手：“顽皮的五儿，哪里听的淘气话？不许浑说。我看二娘子就不错，知礼，有规矩。”

五娘子腰肢一拧，挤进老太太的怀中，双手揉搓着，撒娇道：“我哪里顽皮了？哪里淘气啦？祖母既看我不好，我要伤心死啦！我不依！我不依！”

“呸呸呸！今儿是你的好日子，可不能说什么活呀死呀的，不吉利！”老太太被五娘子揉地跟面团似的，一张老脸笑成了大菊花。

“我的好日子，哪个敢跟我不吉利？祖母，我的福气好得很呢！您可要长命百岁，好好享我的福呢！”面对祖母，五娘子成了又爱娇又孝顺的乖巧孙女，简直判若两人，令韩二娘子目瞪口呆。

这一天下来，韩二娘子过得委实辛苦。且不论老太太和太太对她的考察如何，单要应付五娘子时不时抽风似的言语，就足以令她筋疲力尽。她毕竟还是个才过及笄之年的女孩儿，纵强忍着奉承了一天的笑脸，可心里却几要大哭起来。

晚上，她蜷缩在床上，白日里的一幕幕从眼前闪过，她不由地抱怨起父母和姐姐来——倘若不是为了进宫，何至于受这等屈辱？好歹，她是三品大员的女儿，在夔州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然，到了京城，却要看一个丫头片子的脸色。她尤其记得，五娘子冲着她说得一句剜心剜肝的话：

“我晓得你巴不得立马就进宫给皇上做小老婆去。不过，小老婆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你可得争气些，莫让我祖母母亲白费功夫呦！”

小老婆！

这三个字抽得她脸又疼又烫，然，却无法否认。

是的，她就是去当小老婆的——因为，以她的家世，距离后位还远得很呢！若能一进宫就得封妃位，已经是不得了了。

可是，小老婆又怎样？皇上的小老婆，那也是有品级的。只怕那时，莫说你，就是你祖母、你亲娘，见了我也要趴下磕头！

韩二娘子恨恨地想着，下定决心将来一定要把今日所受的屈辱，悉数还回去。她想了很多，很多，终于，在疲惫中沉沉睡去。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条热闹而沉默的街市上。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却个个面目模糊，仿佛罩着一团雾。

她东张西望，有些期冀却又有些害怕地缓慢地移动着视线，似乎要从两旁的摊贩间，寻到那个卖布偶娃娃的女子。

街市上匆匆行走的人们，张合着嘴巴，彼此在热烈地交谈着，却听不到丝毫声音。不同于上一个梦中的好奇，这一次，韩二娘子的心里冒着隐隐寒气。她小心地穿过人群中的缝隙，伸长了脖子，四处眺望。

终于，当一个大胖子走过后，她再一次看到了那个女子。

她犹犹豫豫地走过去，而距离还有三四步远时，却惊恐地停下脚步。在那小小的摊头上，居然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个布偶娃娃。那娃娃穿着一袭鹅黄的交领直缀小袍子，一手虚虚地握着书卷，另一手随意地背在身后，眼角眉梢似笑非笑。

这娃娃这般眼熟，眼熟地令韩二娘子几乎要尖叫起来——

正是先前那梦里被她拿虾须镯换走的娃娃！

“姑娘，你又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