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七、黄粱家的饭(三十)(2 / 2)
然而,她醒了,却只是睁大了眼睛,任泪水顺着眼角不停地流下,浸湿了鬓角青丝,染花了青灰布枕。
她就这般任由泪水流淌,许久,许久,都不动一下。
屋外,空依在打盹儿。月光映在她亮晃晃的脑门上,简直可以当镜子。
突然,她手腕一软,自下巴处滑开,然后便顺理成章地身子一侧,“咣叽”摔在地上。
这一跤摔得动静可不小,将另外两个陪着守夜的都吓醒了。
玉明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小哈欠打得一个连一个,却还犹自逞强道:“师叔,你去休息罢,我守着就成。”
空依揉着屁股揉着腿,没好气道:“叫你回房,你不听,偏要陪我守夜。到时候个子长不高成了小矬子,那时你可别哭。”
个子挫,已经成了玉明的心病。眼见底下几个师弟嗖嗖嗖地往上窜,大有要超过他的架势,玉明如何不急?偏生空依这话说得一针见血,扎得他小心肝儿疼得直颤悠。他黯然神伤了一会儿,一抹鼻涕,面带坚强道:“无妨!有志不在个儿高,个儿高做衣裳费布料!”
空依一听,好悬没再跌一跤。
“几更了?”黄秋捡起地上的棉袍,拍拍土,搭在空依身上,“打盹儿也不老实。看,袍子能甩出三丈远去。”
空依素来对黄秋的夸张有些小怕怕,她赶紧送上笑脸一枚。
眼下虽说是春天了,可夜里还是冷。自打宋仪娉陷入昏睡中后,她便紧张得不得了,一日看八倘都不够。方明大师说这一日极为关键,醒过来是还是不是先前那个宋仪娉,就看她的运道了。
空依对这句话颇为不满,难得怼了这位名满天下的师伯一遭:“您老这话就不对了!倘还要看运道,那您老还有啥用啊?拜拜运道大神啥的就成了,还用得着劳动您老人家!”
啧啧,这话说的,真是深得无智师太的真传啊,犀利又刻薄。
方明不妨给空依这么一噎,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幸好无思师太替他解围,“虽说是运道,其实还是关乎人心。运道是果,人心是因。倘人心存善,就不会结出恶果来。若宋施主心里还保留着善念,便有希望。”
“我自是相信宋姐姐是个好人。”空依坚定地不得了,黄秋甚是纳闷——也不知她哪来那么大的信心。
“善恶之间,往往只有一步之遥。进一步,成佛造善,退一步,成魔作恶。她有一丝善念不灭,老衲便能助她。可她若是不甘心,不愿缚住恶欲之念,纵佛祖只怕也有心无力。”方才那一噎,方明深觉丢面儿。他觉得务要令空依明白此理,成不成根子在自个儿身上,旁人不过只是一把子助力罢了。
“您放心,宋姐姐是好人,您老只管出手就是。”空依这迷之信心,委实令众人既不解又感动。
诸师之中,唯有方明大师修成了他心通,能够识见旁人的心海变化。然,宋仪娉的情况又有些不同。
首先,她身处牢狱之中。牢狱所在,从来都是充满了阴暗邪秽之气。要想在牢中帮宋仪娉摆脱心魔的控制,非但艰难,而且风险极大,一个不慎,只怕连自己都会陷进去。纵方明这样的高人,也不能十足十地拍着胸脯道,已经修得半分私念恶欲都无。
其次,以方明大师如今的身份,也不便亲临大牢。而即便庄居胥可以安排,但要他遮头盖脸掩人耳目地进去,如行鬼祟,本就失了以光明正法除心魔的本旨。
第三,驱除心魔,既需自力,又需他力。且心魔无法消除,只能驱逐。在这过程当中,会出现何种变故,无人知晓。所以,为安全计,一定要有人护法。护法之人,最合适的,莫过于无思无智师姐妹。外加望风的把门的,纵庄居胥再有本事,也不能将这许多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一窝蜂地都送进大牢去。毕竟,这大牢不是定国公家开的,对不对?
最后,商议再三,决定将宋仪娉下药放倒。
因着宋仪娉吃得饭都是黄秋日日送进来的,她这一昏迷,可将不知情的人吓得够呛。毕竟,还尚未提审呢,嫌犯就气息奄奄快要死了,任谁都得一哆嗦。府尹大人和罗捕头俩人头对头地猜了半日,从陆家猜到韩家,再联想到盛家,就压根儿没想到会是黄秋送来的饭夹带了“料”。
是啊,看崇恩寺那些人担心成那样,只有感动加羡慕的,谁会想到呢?
宋仪娉在牢里昏迷了三天,眼见人都要发臭了,吐出去三口气,吸进来的只有半口气。牢头一看,心喊倒霉,赶紧请来罗捕头,罗捕头又请示了府尹大人。最后,黄秋得了许可,趁天黑没人将“活死人”宋仪娉给扛出大牢,悄悄地送进崇恩寺。
罗捕头目送那装着草料的骡车消失在夜色中,心里自念佛:“哎呦喂,我的阿弥陀佛啊!可万不能死在大牢里,不然准给人以为是动大刑打死的。可冤枉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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