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黄藤酒（1 / 2）

茹慧在石凳上坐了片刻, 也不知王公公喊来上茶的人是不是要跑去现炒茶叶，等了半晌也没见到人, 冰凉的石凳都被她暖热了。茹慧无声地呵出一口热气，一抹黑影窜到桌上，端坐在一旁炯炯地看着她。

那是一只黑猫，唯独四爪像沾了雪，在寒风里威风凛凛地坐着, 冲着茹慧“喵喵”叫了两声后, 抬起前爪捋胡须。茹慧试探地伸手摸它，黑猫的动作陡然一停, 随后竟主动伸出脑袋蹭茹慧的掌心, 入手温热顺滑，它甚至还胆大包天地伸出舌头舔舐她的指尖，讨好之情溢于言表，这应当是一只成精的猫。

茹慧轻声说：“你是后宫里哪位皇妃养的猫吗？”

黑猫叫了两声，不置可否。

“难不成是从宫外偷偷钻进来的？那可不好, 被发现可是要被抓走, 剃光腿根的毛, 然后关起来等后厨做成猫羹吃掉的！”

黑猫浑身炸毛，冲着茹慧呲牙，一转身屁股对着茹慧坐了下来, 说什么也不搭理她。茹慧轻笑着撸着黑猫油光水亮的后脊, 诚恳道歉：“我开玩笑的, 后宫里没人吃猫, 你别生气好不好？”

忽然，黑猫站了起来，茹慧的动作顿时僵住，她抬头看着眼前覆盖下的一层黑影，一个穿着破旧宫女服的老嬷嬷打着灯笼看着她，黑猫娇俏地叫了一声，跳到嬷嬷的怀里，黑色的尾巴一甩一甩的，看起来兴致高昂。

此刻刚刚午后，她在青天白日里打着灯笼，却让茹慧起了一身薄薄的冷汗。嬷嬷转身离去，自始至终未曾说过一句话，但茹慧却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像是被奇怪的力量牵引着，跟着嬷嬷向幽宫深处走去。两人一猫走了不到半刻钟便停下，看来此处离方才的花园并不远，但走过的路极其复杂，拐了好多弯，茹慧记性不差，但一会儿若想原路返回，还是需要费点力气。

茹慧打量着四周，废弃的宫殿爬满了乱藤，恣意生长的高树有半截枝干穿透了屋顶的琼瓦，满地是丛生杂草，几乎将青石铺就的路都盖住。明明到处是草木，但偏生一股荒芜感，茹慧的目光扫过满是脏污的宫墙，最终凝在了高树下被杂草压盖的墓碑上。

她几步跑了过去，拨开藤蔓，墓碑上的字已不甚清晰，她伸手缓慢地摸着，终于知道熟悉感从何而来。她当然熟悉这里，这里是她长大的地方。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这里？”

茹慧霍然转身，一人逆光行来，身披绣满金龙的披风。只有一人能在皇宫里作如此打扮，此人的身份昭然若揭，茹慧没想到真的会遇见他，嘴唇抖着嗫嚅半晌，堪堪低下头去行礼道：“参见陛下。”

楚帝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免了，你还未告诉朕，你是何人？”

茹慧低声说：“我是武林盟的侍女，叫茹慧，不小心误入宫苑，还望陛下恕罪。”

楚帝轻笑：“武林盟的侍女，好吧，跟朕走吧，别让你们盟主心焦。”

茹慧道了“是”，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临走之前回头望了一眼墓碑，它在此守候了很多年，久到她都将此地遗忘。茹慧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竟然看见那老嬷嬷抱着猫坐在墓碑前，可她再定睛一看，嬷嬷和猫都不见了。

“你让朕想起一个人。”

茹慧抬头，楚帝停下了脚步，“朕以前也曾在此地遇见了一个宫女，她长得与你极像，当年也是低着脑袋与朕问安。若非朕知道，朕还没到老眼昏花的时候，说不定还真会将你认作她。”

茹慧说：“奴婢生长在大梁，从未来过大苍，更没有福分能见陛下。”

“这可未必，朕年轻的时候在大梁的时间可比在大苍多。”楚帝缓缓地转身，他性子平淡，声音本就低沉，平日里的威严便足以让人不敢轻视，此时有些刻意地打量茹慧，仿佛饥肠辘辘的猛兽盯上了肥羊，“你难道没听说过，大梁开国元勋里有楚归楼的名字？”

茹慧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扎进掌心，她的声音微微颤着，像是在避免自己失控，“陛下说笑了，奴婢只是个低贱的下等人，心里只想着能伺候好主子，对家国大事不甚了解，还望陛下宽恕……”

“茹慧，回答朕，白蘋到底是不是你娘？当年你尚年幼便被你娘私自送出宫去，直至今日方才归来，你娘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怀了朕的骨血当真如此不堪吗？”楚帝出离愤怒了，他原本今日不该来此地，但偏巧在去见武林盟主的路上，他心中一动，遣退所有跟从，独自来到此地。

刚才茹慧抬眸的刹那，他便确认茹慧就是当年误闯宫苑的白蘋之女。帝王天生多情，楚归楼对床上人一向来者不拒，但白蘋对他的爱慕是发自心底的，这让他反倒起了兴致。只不过他不喜插手的后宫波谲云诡，帝王的宠爱对于小小的宫女来说便是灾难，谁也不知道当年的白蘋都遭遇了什么，等到楚归楼周旋于梁宣的阴谋诡计中，终于抽身而出时，白蘋深埋一捧黄土，而他们的孩子不知所踪。

“陛下，您在说什么？茹慧听不懂。”茹慧低垂着头，对楚帝的愤怒避而不见。

楚帝嗤笑：“你不说没关系，但朕始终惦念着丢失的公主。明日早朝朕便还了你和你娘的身份，全大苍都会知道，朕还有一位公主流落民间，至此平安归来。”

茹慧怒道：“你敢！你到底要折磨她到什么时候，她都死了，你还不放过她吗？堂堂皇帝，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现在又要来折磨她的女儿是吗？什么母仪天下，什么攀上枝头当凤凰，不是所有人都羡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崇无双！我娘她，我娘她只是喜欢你而已，喜欢你是罪过吗？”

楚帝眼神越发凌厉，茹慧惨淡一笑：“是，现在看来，喜欢帝王确实是罪过。不过幸好，我娘拿命为自己赎罪了。陛下，您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自然看不起小小的宫女，她惶然无助的时候你没有出现，如今要将我锁在宫里成为白蘋的附庸来满足你偿还的安慰吗？你休想，你留不下我，我便是死，也绝不留在你的宫殿里。”

楚帝：“你娘当真觉得我是在折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