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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未眠的煲粥技术让人不敢恭维, 煮了锅白米粥, 溢出来一大滩半透明的白色米汤, 她盛粥的时候,佳期替她善后,收拾了半天。佳期原本是不赞成她去探病, 因为杜兰这个人给她的印象并不好。林未眠搬出那一袋子小鱼仔, 表示这个探望与病人本人的关系不大,主要是因为她好吃,收了葛阿姨的礼物, 不能不有所报答。佳期无语。
两人出门那会天色微暗,到达中心医院已是华灯初上。
来至病房外, 却听见里头有争吵之声。先是当啷一响,不知什么东西摔碎了,旋即是杜兰带着点歇斯底里的说话:“谁让你去找她的!”
林未眠站在门外, 朝佳期看一眼,面色有点尴尬, “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佳期不介意等得久一点, 因为眼前人很耐看——林未眠抱着银色保温桶站那,身上穿着件棉布外套, 极浅极浅的粉、无限接近于白的一种颜色,袖口和帽檐却镶着雪一样的绒毛,衬得整个人粉嘟嘟的。好像个小糖人, 含一口就会化。
病房里头有打扫破碎瓷片的轻微哗啦声, 过了会儿门有了从里头打开的动静, 林未眠慌忙咳嗽一声,抬手敲门。
门应声而开,葛淑贞睁大眼睛:“小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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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兰接了粥,却并不喝,只说:“多谢费心。”随即就恢复了沉默,毫无血色的双唇抿成笔直的一线。
林未眠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很瘦,现在这一场病生下来,更加单薄得像是要飘走了一样,要想避免她飞往外太空,让她安安稳稳在地球扎根,只怕得给她栓一个重一点的石墩或是铜球什么的才足够保险。
林未眠脑海里飘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就显得有些魂游天外。她此行除了探病,还想问问车祸的事情。虽说随着时间过去,哪怕事关生命,既然两人都还活着,那么真相也已经不顶重要。
可人和猫的好奇心都是没有止境的。
葛淑贞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讲两个城市的降温和林未眠她爸犯阴天的腿,佳期在一旁偶尔答一两句。待到两人离开医院,她也没有找到一个恰当的时机问杜兰,年初她说的那些话,是不是言过其实。
葛淑贞将她们送到电梯门口。
林未眠催她赶紧回病房去,“我过几天再来看姐姐。”
“没事了,她现在就留院观察一下,你抓紧时间学习吧,可别耽搁了。”
升降梯到达一楼,叮咚一声,她迈步到了外边,回头看看佳期还待在电梯里,抬手打个响指,“呆子,想什么呢?”
佳期迈步出来,拉过她的手。两人身影重新没入夜色中,佳期忽然说:“她喜欢你。”
街边国槐低矮的枝桠上,蹲着一只毛色艳丽、花纹繁复的鸟,它在黄黯黯的路灯光里沉默着,搞不清是什么纲目的。林未眠的注意力完全被它攫取了去,没听真切佳期的话,半晌扭头问:“什么?”
佳期于是又说了一遍,“杜兰喜欢你。”
林未眠愣了一愣,头皮有点麻,勉强笑了一笑:“你胡说。”
佳期面无表情地说:“我和阿姨说话的时候,她偷偷看你,自以为隐蔽,当我没有眼睛。”
林未眠听见这话,向她脸上看了一眼,断定她话里绝没有说笑的成分,第一次见她这么小心眼,既觉得她说的可怕,又觉得她本人好笑,更觉得幼稚,还觉得可爱,抬手在她脸上掐了一把,温柔而滑腻,“哎呀谢佳期,十个里有十个都说你大方得体,吃起醋来,也就是个小女生嘛。”
佳期被她掐着脸,也不去拂她的手,垂眸看着她说:“你离她远一点,这个人很疯狂。”
“哈哈…”林未眠失笑,“那句话真没说错,情人眼里出西施,幸好你陷得还不深,要是你再喜欢我多一点,”将那犹自栖息在树上的安静小鸟指给她看,“你该以为它也是在觊觎我了——毕竟它好像也在看我。”
佳期皱皱眉头,一把拉下她的手来,握在手心,轻声说:“我认真的啊。”
林未眠见她这样郑重,为了使她安心,手指悄悄挠她手心,斜睨着她,嫌弃地答应:“知道了知道了。”
话一开始是这么说,发现佳期介意,她也有意避让,好不叫她不开心。有什么要问的,还是手机上问问就算了。眼下又恰逢杜兰生病,回忆车祸并不适宜,不如放放。这么一想,也就搁置下来。可是世事往往如此,计划赶不上变化,她安然上了不到两天课,又收到葛淑贞的短信,很长、夹杂了许多谦辞的一段话,大意是她要回华市去看林赐,杜兰虽然病情稳定了,没有人监督,未必肯好好吃东西,假使林未眠能抽空去探探她最好,“倒好像挺欣赏你的手艺,她胃口很坏,你熬的粥我看她吃得很好。”
林未眠把信息颠来倒去看了两遍,又走了神,拿手里的笔敲自己的额头,发出轻微的笃笃声,老师叫她回答问题也没听见。
——难道佳期说的竟然是真的?
站起来罚站时,她蹙着眉头回想小时候的细节,初到时杜兰确实是非常友善。但这能说明个啥?
至于粥么,粥也很好解释,她在家煮的,葛阿姨在这边人生地不熟,不方便,自然多半从外边的店里买,外边买的,味道再好,那也和家里自己煮的两样。
她始终觉得是谢佳期神经过敏。看来一个人再伟大,在占有欲这一关上边,都很难免俗。她倒又有一点高兴,这说明佳期真的是很在意这一份感情。中午两个人手拉手去食堂吃饭,她手指就将佳期的手攥得特别紧,力道特别大。柔若无骨的一只手。她那么用力地握着,佳期肯定觉得了,朝她微微一笑。林未眠想亲亲她,可四周熙熙攘攘都是人,于是她就趁人不备将拉着的那只手放到唇边来吧唧一口。佳期只是微笑着,心里觉得暖洋洋的,很安慰。
等两人排队打好了饭菜,两个人对面坐着,林未眠就往佳期餐盘里夹菜。佳期等她输出完毕,直接跟她换了餐盘。
林未眠:“……”
她又换过来。
隔壁已经有两个男生讶异脸望过来,仿佛在问这是个什么神奇的操作。
林未眠不好意思,率先涨红了脸,对佳期说:“你多吃一点呀,你看你都瘦了,光长身高不长体重不行的。下午不还要去做评委吗?”
自谢佳期卸任以后,学生会只有代理主席,正副主席是今天正式竞选,她得去担任评委。他们学生会的活动一向是很磨蹭的,尤其是这种竞选类的,各位选手还不出尽百宝吗,不知道要搞到什么时候。林未眠和佳期说了,放了晚学,自己先撤。
两个人正吃着饭,背靠着林未眠的一桌,几个女生在聊天,其中一个嗓门儿特别大,方圆五里都能清晰听闻她的高谈阔论,更何况林未眠与她几乎是背靠背坐着,中间只隔了一条二十公分的过道。只听她说:“是童养媳吧,一天到晚地跟在屁股后头,据说就住在他们家,我也是醉了,哪有人在别人家一住就几年的啊。”
另一个笑道:“是啊,邱莉莉气死了,但是也没有办法,人家近水楼台先得月啊,而且那女生是很讨喜那种,跟个宠物狗似的。”
那俩人的交谈声,一直钻进耳朵里来,林未眠吃东西本来慢吞吞,这下更接近静止。
佳期在对面抬手晃晃,喊了一声:“林未眠?”
林未眠对她笑笑,低下头,往嘴里塞了一口饭,食不知味。
杜兰同一个病房共有四张病床,她对面的一张床上还有一位腿脚不怎么灵便的白发老太,刚来三天,等着安排手术。每天晚上是她女儿来陪床,中午本来该她孙女儿从附近的大学过来护理,今天不知怎么耽搁了,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老太太又急着上洗手间,支支吾吾拜托对床这个,问能不能扶她一下,倒也一团和气,“小姑娘,咱住到一处就是缘分,该互相帮助。”
林未眠推开房门时,恰好看到杜兰扶这老太太回床上,白发如银的老太对她道了好几声谢。杜兰回过头来,见了是她,脸上慢慢显出惊愕的神色。
林未眠哑然站了会儿,将丁香紫的保温桶扑通放下,拿洗干净晾在那里的银色保温桶,语气一马平川说了句:“葛阿姨让你好好吃东西。我明天再给你送。”说完转身就走。
杜兰在身后也没来得及说话,苍白着脸,目送她出了病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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