苜蓿草(2 / 2)
莱昂内尔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哀求温莎不要消失。他定了定神,再次确认温莎还在这里站着时,难以用语言表达的庆幸从心底油然而生。
按奈不住内心的疯狂悸动,莱昂内尔轻轻地把酒放在床头的柜台上,朝着温莎慢慢走去。
“艾德里安。”摘下落在温莎肩头的花瓣,莱昂内尔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嫉妒这些花瓣。他随手将花瓣扔下阳台,从背后轻轻抱住温莎,低头用脸颊蹭温莎的脸颊,“在想什么呢?嗯?”
“没什么……”温莎放松身体,接受了这个拥抱。这种信号无疑是一种鼓励,莱昂内尔低头轻轻地在他柔嫩的脸颊上,印下一个情意绵绵的轻吻。
那吻是如此轻柔,好像羽毛拂过,却不蕴含任何性意味……温莎忍不住震颤了一下。
“冷吗?”莱昂内尔关切地问,把温莎又抱得紧了一些,“你在看什么?”
“不冷。”温莎顺从地让他抱着,“我在看苜蓿草田。”
莱昂内尔低着头,深深地吸入一口温莎的气味。他近乎于迷醉磨蹭温莎的脖颈,呼出的热气弄得怀中的小兔子躲躲闪闪。“苜蓿草田有什么好看的?”莱昂内尔闷声闷气地说,“艾德里安你才好看呢。”
直白的话语让温莎红了耳根,他歪着头想要躲开莱昂内尔炽热的呼吸,却只能给身后的野兽展出他天鹅般的脖颈。
“如果能够用这些汁液,做颜料,”温莎颤声说,“那样就可以节省不少成本。”
月光之下,细白的绒毛随着他的动作颤动,撩动他身后男人的心弦。
“好啊。”莱昂内尔在他耳边低语,“你要是想要,就拿去,都给你。”
温莎不可置信地盯着莱昂内尔,好像想要从对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莱昂内尔被他看得哑然失笑,低声询问他怎么了。
“雪鬃……”温莎糯糯地开口,软绵绵的声音撩得金狮子爵几乎不能自己。他动情的毛脑袋在温莎脖颈之间摩挲,柔软的发梢掠过肌肤,衍生一阵阵难耐的痒意。温莎怕痒地躲开,略带抗拒地推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那不是……雪鬃的……你为了它而种下这片苜蓿,不是吗?”
“是的,确实是那样。”莱昂内尔吃吃轻笑,他低沉的笑声,专注的目光,让他整个都散发出一种难言的性感,“我为了雪鬃种下这片苜蓿,就不能够为了你,种下这片苜蓿吗?”
很显然,一匹马吃不了这么多苜蓿。莱昂内尔的话外之音让温莎感觉有些微妙,他撩起眼皮认真地盯着莱昂内尔看了好大一会儿,才确认对方并不是在开玩笑。
“丹古堡内,所有的苜蓿草都归你了,我的小马……”莱昂内尔亲昵地在温莎耳边说话,呼出的热气弄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要你愿意,可以随意取用。”
“从……什么时候开始?”温莎眨巴着眼睛,也未能缓解眼前的模糊,“到什么时候结束?”
“现在……”丹古堡的主人说,“直到……永远……”
第二天一早,丹古堡苜蓿田的新主人就开始行驶他的权力。他蹲在草田里,尽量选择鲜嫩多汁的草叶,并且尽可能地多摘一些。在实验阶段,他必须要知道需要蒸发多少水分,才能获得色彩浓艳的草粉。想到那些由绿松石制造的颜料价格,温莎感觉特别有干劲。
春日阳光是如此明亮,让天空都变得近乎于透明。明媚的阳光暖洋洋洒在身上,说不出的惬意拥抱住春日丹古堡。温莎慵懒地舒展开胳膊,深深地吸入一口空气。苜蓿草香甜的味道,混合着带着烟草味手指的味道,在鼻孔里打转。
他疑惑地睁开眼,看见莱昂内尔指缝间夹着一枚小小的苜蓿草,正伸在他的鼻子下面。
“做什么?”温莎没好气地问。
这种行为无疑是幼稚的,温莎没有想过会在一片田里,和丹古堡的城主金狮子爵大人一起干活,更没有想过他竟然会趁着干活的时候会用这种幼稚地行为来骚扰自己。
“苜蓿草。”金狮子爵笑得像名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他不在意温莎恶劣的态度,来回晃动手中那片小小的草叶,“你需要的东西,我给你摘来了。”
“那还真是感激不尽!”温莎瞥了一眼他手中的草叶——有四片叶子。温莎沉默片刻,抬眼望向一脸认真的莱昂内尔。望进他湖水般双眸的瞬间,温莎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可抑制的涟漪从内心荡漾开来,温莎感觉面颊发热,赶紧将头别在一边。“一片可远远不够,子爵大人。”他用近乎于呢喃的冷淡声调说。他的身体并不像他的语气那样冷淡,从指尖传来的颤抖,让割草的镰刀都在发抖。
莱昂内尔没有责怪他的任性,只是宠溺地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微笑。看他粉红的指尖一点点染上苜蓿草汁液的色彩,看他通红的耳根在阳光下几近透明。
他们在田里做着农民一样的工作,直到温莎的指尖被草叶染绿,直到莱昂内尔的衬衣被汗水濡湿,直到苜蓿草装满一人高的草料篮,直到太阳结束它的工作,在黑暗中休息。
看得出来,莱昂内尔很擅长做这种工作。他满是薄茧的双手,有一部分也是因为照料马匹而需要的劳作造成。温莎就没有那么好运,他从来没有干过农活的双手,起了好几个水泡。
晚餐之后,莱昂内尔小心地用小刀为温莎处理。当他尽量缓慢而又温柔地挑开水泡时,他紧皱的眉头好似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温莎坐在壁炉旁的沙发上,摊开双手,静静凝视那名身居高位的男人,跪在他的脚边。
“如果感到疼痛,”用干净的亚麻布蘸了一些绿色药汁,莱昂内尔抬头认真地凝视着温莎,“你就喊出来。”
“喊出来,你会停止吗?”温莎问。
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他揶揄地说道:“那我还是省点力气,呆会再喊。”
他语出双关,让莱昂内尔不由得皱起了眉。“虽说我不会因为你感到疼痛而停下来,”他说,“但我至少可以轻一些。”
药汁接触到刚刚挑破的皮肤,带来难耐的刺痛。温莎忍不住想要缩回手,却被鉄钳般的双手牢牢钳制,丝毫不得挣脱。
“别乱动!”莱昂内尔低声呵斥,吓得温莎把缩了一半的手又伸了回去。
温莎低头看他认真地工作,小心翼翼地给挑开的水泡滴上药汁,而后用干净纱布包扎好。他是如此专注于此项工作,甚至没有时间分神,将他一丝不苟的面庞上,晃荡那一丝碎发给挪开。
难以名状的温情在内心荡漾,温莎伸出悸动的手指,拨开那一缕晃荡的碎发。莱昂内尔抬眼看向他的脸,发自内心的笑容在脸上绽开。
“艾德里安……”金狮子爵近乎于喟叹地呻、吟,低头将温莎缠绕绷带的双手捧住,亲吻不断地落在上面,“我美丽的艾德里安,我的艾德里安,你真是个天使。我爱你……”
“别这样……”温莎难为情地抽出手来,把目光别向一边,“明天还有很多工作要做……现在能不能,让我……上……床上……”
说到这里,他尴尬得再也说不出来话。听起来好像就是自己在主动求欢一样。一向以戏弄他为乐的莱昂内尔却没有再挑逗他,反而和他交换了位置,把他放在胸口。
“是的,今天晚上你应该休息了。”金狮子爵面带笑意,无限宠爱地抚摸温莎柔软的头发,“明天你不用再去苜蓿草田,我会为你做好一切。”
“你以前也为别人这样做过吗?”强壮有力的心跳声,透过胸腔传入温莎的耳膜。他眨了眨眼,感觉眼睛有些酸涩。“除了雪鬃以外……”
“我只为雪鬃摘过苜蓿草……”莱昂内尔垂下眼睫,透过睫毛凝视温莎,他看了怀中可爱的家伙好长一会儿,才重新开口说,“从今天以后,我为你。”
“是吗?”温莎也说不出来他是怎么了,总感觉心里烦躁得要命。“我累了。”他说,“你打算这样到什么时候?”
虽然嘴里冷淡,可是温莎依旧趴在莱昂内尔胸口没有动。该死的!他应该动的!应该立即起来,和莱昂内尔翻脸或者是不动声色地离开。在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之后,他竟然还在贪恋这一点点来自于另一个男人肉体的温暖。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看不见莱昂内尔,他心烦意乱。看见莱昂内尔,他也心烦意乱。他的精神有些不正常,就好像是生了一场重感冒,提不起来力气,只能任由他人摆弄。
“不做哦。”莱昂内尔低声轻笑,在他耳边轻轻吹气,“今天你已经很累了,毕竟在田里劳作了一天。我们今天就抱着睡觉吧,有时候我觉得,那样也挺好的。”
温莎没有吭声。
因为他想不出来更好的提议。
莱昂内尔依旧公事繁忙,他把情报部的大部分事物都带到丹古堡来。按理说他应该住在凯拉尔的大宅,在温暖舒适的木头房子里办公,而不是在这座要塞,这冰冷的石头城堡里,抱住他的小情人,用体温来相互取暖。
偶尔温莎也会知道一些事情,从过去之灵和现在之灵那里。贵族的圈子里确实出了点小事情,对于温莎来说,无关紧要。但是对于莱昂内尔来说,事情就棘手得要命。
最近一段时间,温莎能够明显感觉得到,莱昂内尔对他的关注下降了。他说不上这是好或者还是不好,他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这些问题。他的精力都用在了研究如何将苜蓿草制作成浓缩颜料,以及提里安法师协会的各种事务信件上面。
事情终于到了完结的一天,四月初,温莎收到了提里安法师协会的公函。调色盘工作组被允许创立,并且进入创造者实验室——莱昂内尔履行了他的承诺,虽说这些天以来,莱昂内尔一直都阴沉着脸,一副愁眉紧锁的样子。
所以,当莱昂内尔告知温莎,他将会到朱诺斯城去,参加下水道例行五月拍卖会时,温莎感觉很惊讶。更让温莎惊讶的是——莱昂内尔竟然要带上他一起去。
都忙到这种程度,竟然还有心思去拍卖会上玩耍?但他没有蠢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莱昂内尔总是有各种事情要忙碌,他去拍卖会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而且,莱昂内尔会给予他报酬,承诺温莎可以买下任何看上的东西。
这不像莱昂内尔,里面一定有什么古怪。
根据莱昂内尔的要求,温莎带上了好几套礼服,虽说他认为他并没有太多的机会可以穿它们。在实验室里不适合穿着这些昂贵的服装。
他们出发得很早,提前三个多星期就往朱诺斯城赶。一般来说,按照正常速度,车队只要两个星期就可以从丹古堡到朱诺斯城。温莎不明白莱昂内尔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就算是有事也不会告诉温莎。这太像莱昂内尔的风格了,什么事情他都只会闷在心里。
一路上,莱昂内尔刻意让车队放慢速度,看上去好像是他带着自己宠溺万分的小情人,一起去郊游。他们走得很慢,有时候莱昂内尔还会吩咐车队停下来。温莎以为他要在附近游玩一番,但是没有。
每一次停留,莱昂内尔都单独下车,一个人面对南境的旷野,默默抽上一锅烟。那个烟斗,还是七八年之前温莎送给他的那只。这么多年以来,莱昂内尔一直都没有更换过。黄金狮子的包嘴被熏得有些发黄,黑色的烟杆却愈发地光滑。
更加让温莎感觉奇怪的是,明明像莱昂内尔这样经历旺盛的男人,竟然可以一路上都表现出苦修士一样的冷淡。他收敛了自己所有的欲望,甚至夜晚不再抱着温莎入眠。
他们之间的谈话越来越少,少得温莎想要开口,也不知道从何说起。那种烦人的恼怒又从温莎体内升起,他不知道自己在究竟苦恼些什么。他甚至觉得——任何苦恼在莱昂内尔那里,都是没有意义的。
温莎的存在,只是为了莱昂内尔在心情好的时候,想要他的时候,才会有一些价值吗?
他们出发之前,温莎曾经“不小心”听见了莱昂内尔和他属下的谈话。
“我必须要得到那孩子。”莱昂内尔在出发之前曾经这样说过,“我们已经等待得太久,久得连关注的重点都出现了错误,我不希望我们再重复这样的错误,一天都不。”
那错误,到底是什么呢?温莎忍不住地胡思乱想起来。
莱昂内尔依旧冷静而沉默,他坐在粼粼马车内,身形高大,体貌端庄。真是难以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尤物,能够让这样身居高位,外表出众,富有而又充满魅力的男子,求而不得?
温莎并不认为是他自己,他认为莱昂内尔早就得到了他。
沉默沉默沉默……无尽的沉默在旅途中几乎要把温莎给逼疯。他十分想要揪住莱昂内尔那满是愁云面庞之下的衣领,强硬地询问他到底是怎么了?
不,温莎没有这种勇气。他甚至连和莱昂内尔开口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他还无助地维持着自己的自尊,自己的骄傲。他不想把他所拥有的最后物品,一一踩在脚下,任由他人来践踏。
可温莎终究还是没能忍住。
离朱诺斯城很近了,大概只有两三天路程。一路上莱昂内尔的沉默终于让温莎下定决心去行动——伴随着摇晃的马车,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莱昂内尔依旧在凝视窗外,丝毫没有注意到温莎的动作。
温莎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慢慢地坐在莱昂内尔身边。当他的屁股挨上坐垫时,他的心脏疯狂而又猛烈地撞击胸腔,他摁住自己砰砰直跳的心,悄悄地瞥了莱昂内尔一眼。
金狮子爵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小情人更换了位置,乖巧可怜地坐到他的身边,寻求他的关注。他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动作——手肘撑在车窗上,托腮眺望窗外的风景。
他的小情人尴尬地垂下脑袋,恢复柔嫩的手指抓住膝盖上打开的书页,弄皱了好多张。
可是,即使是纸张揉皱的声响,也未能引起金狮子爵大人的分毫关注。他好像被魔法变成了一座雕像,石头制成,在冬天的雨夜里维持着原本的动作。
温莎轻轻叹了一口,慢慢地一张张抚平书页。做完这些,莱昂内尔依旧没有什么反映。温莎起身准备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上,看完这本《一个感人至深的故事——疯狂四十四夜》。
起身时,他被人抓住了胳膊。
他疑惑地扭头去看,莱昂内尔依旧眺望窗外,脸上的表情并没有改变分毫。
莱昂内尔的反应让他莫名光火,语气也变得不耐烦起来:“放开我!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没有得到回答,莱昂内尔给温莎的回应,依旧是沉默。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