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能够重新开始（三）（2 / 2）

温莎不难猜到箱子是谁送的，押送箱子的几名护送人员，是钢铁玫瑰骑士团的圣骑士，从身上的金狮徽章看来，一定是莱昂内尔的人没错。

“没有钥匙啊。”温莎摆弄了几下锁头，头也不抬地说，“看起来很沉，这里面装的是一箱子红泥和我兄长的尸首吗？”

以前温莎从莱昂内尔手里逃走时，提摩西帮助他跑到了岛拉文镇。在镇子上，莱昂内尔的人找到了他，给他送来了红泥山庄的稀土，上面插着一根他兄长的手指。还有牛顿家族的家族纹章戒指。

温莎回到莱昂内尔身边以后，他把戒指寄了回去。每次看见从故乡的来信上，盖着牛顿家族纹章戒指的火漆，温莎就觉得非常对不起他的兄长尤利西斯。

是他让兄长遭受了这样的无妄之灾，原因仅仅是因为上位者看上了他这样一副姣好的皮囊。自从感受到权利带来的便利之后，温莎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莱昂内尔会那样权欲熏心。为什么莱昂内尔会那样不计一切代价往上爬。

有了权利，不仅可以保护自己，还可以保护自己的家人。可以做自己想要做的事业，可以实现自己想要实现的梦想。

有了这些好处，伴随巨大权利而来的巨大责任，相对来说就显得不是那么沉重了。

想起来，已经很久没有收到故乡来信……

温莎正在感伤，一封信递到了他的眼前。

“钥匙在里面，”递信的圣骑士说，“主人说让你亲手打开，我们看见你打开了之后，就回去复命。”

“好。”温莎一把撕开信封，确认都懒得确认上面金狮子爵大人的纹章是不是真货，“我很快就好，即使是里面装着尸体，我也不会为难你们。你们尽管可以回去复命。”

嘴上这样说，温莎用钥匙打开箱子时，心里还是紧张得要命。

他怀里仿佛揣了两百头活蹦乱跳的小兔子，疯狂地在他胸腔里面乱蹦。

钥匙插、入箱子中的空洞，完全合适——因为这本来就是量身定做。温莎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地揭开箱盖。

没有想象当中的一片腥红，整个箱子都是光辉灿烂的金色。

一箱子都是——金币！

整整一箱金纳尔！

粗略估计起码有五千金纳尔那样多！

温莎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盯着押送人员不解地看。

“还有一封信。”圣骑士都带着头盔，从头盔里面发出的声音有些沉闷，“主人说，等我们走了之后，牛顿大法师再拆开。”

温莎接过信件后，圣骑士们恭敬地对他行礼离去。

这些金币，是从秋季宴乐会上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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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女王宣布五千金纳尔的奖励归属时，温莎也在场。不过他是站在角落里，特别不起眼的地方。

贵族们翘首以盼，而温莎早就已经知道结果——没错，就是未来之灵告诉他的。

所以，当光着脚，脚上还带着泥土和草叶的马夫走上去时，温莎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然而，当摄政女王说出另一个嘉奖的时候，温莎和在场的所有人一起感到吃惊。

温莎吃惊的是——原来，未来并不是不可改变的。它充满了无限的可能，一点细微的差别，都可以让结果千差万别。

若是说，之前提摩西的时间，还能够称得上是侥幸改变结局。那么这次，什么都没有做过的温莎，则是明白了时间的真相——时间是多线性的。

现在没有发生的结局，在另一个时间线内发生了。

摄政女王姿态优雅，以引导羊群前行得牧羊女的姿态，指向前方。

“斯刚第王国的悠久传统，丰收节不仅应该有秋季宴乐会。”她姿态优雅地挥动手臂，即使是年龄超过四十，摄政女王的胳膊依旧如同白玉般圆润无暇，“还应该对有功之臣进行王家嘉奖。这是一个收获的季节，不管从那个方面来说，都是如此。”

摄政女王的话引来一阵赞同的笑声，贵族们拍手微笑，给足了摄政女王支持。

伊莎贝拉摄政女王满意地压了压胳膊，示意人群安静。“根据王国古老的传统，这是晋升的日子。”她微笑着扫视过一圈人群，等待开始窃窃私语的贵族们安静下来。“根据枢密院与斯刚第王国摄政女王的决定——莱昂内尔·冯·皮尔逊，晋升为伯爵！”

一时间，人群当中乱哄哄的声音好像有一千字苍蝇在白昼大厅内嗡嗡乱叫。

这是——僭越！

根据斯刚第王国的法律，只有国王和女王，才有资格为贵族们晋升他们的爵位。摄政女王和摄政王代理国事期间，任何贵族都无法获得爵位。

因此，摄政王家族统治斯刚第王国两百多年以来，没有任何一名贵族和骑士获得晋升。曾经为王国立下不世之功的人，也因为这样的原因，不能从自己的阶层上升。

整个斯刚第王国，如同一潭死水。或许是为了打破这一潭死水，摄政女王才做出这样惊世骇俗的决定。

但是这个迹象也表明——她想要把“摄政”二字去掉。摄政王家族在斯刚第王国这么多年的经营，都还是未能摆脱头顶那沉重的二字。

她话语一出，整个大厅内立即像是炸开锅一样。

贵族们几百年来的阶层固化，只能通过继承的方法来获得爵位。这次的晋升，明摆着就是伊莎贝拉摄政女王抛出的一颗探路石。

作为伊莎贝拉摄政女王的心腹，莱昂内尔自然要承受所有的非议。

“我反对！”有人出声喊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名脸带面具的男人身上，如果不是他带着面具，温莎不认为他会出头说话。而且，这个人的面具有些眼熟。

温莎想了一下，很快认出他来——这不就是之前那个骚扰欺负他的贵族男人吗？他一定是看见了莱昂内尔的马夫服装——毕竟整个宴会，只有莱昂内尔一个人这样穿——才故意想要给莱昂内尔脸色看。

之前温莎和他的谈话当中，温莎可以感觉到——他对摄政女王很不满。

现在斯刚第王国的贵族里面，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效忠伊莎贝拉摄政女王的。分作三派的贵族们，整天斗得你死我活。

现在斯刚第王国位极人臣的三大公爵——金花雀公爵，红狼公爵，白鹿公爵，并非铁板一块。

金花雀公爵戴克莉希女公爵支持摄政女王，他们的势力在南境一带十分强大。莱昂内尔与戴克莉希女公爵都是同一派系，自然是支持摄政女王这一派。南境是斯刚第王国最为富庶的区域，也是枢密院和王国首都的所在地。

统治斯刚第王国北地的红狼公爵，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中立派。他治下的北地，俨然一个小的王国。他们自给自足，几乎不找摄政女王的支持——上一次寻求支持，还是十六、七年之前。当时霜风城差点被骸骨大军攻陷。

而在东部平原的白鹿公爵，则像是一个外放的封疆大吏。他与伊莎贝拉摄政女王保持密切而又亲密关系的同时，还娶了现任公狼公爵的妹妹做妻子。白鹿公爵是个不折不扣的两面派，风向往哪儿吹，他就会往哪儿倒。

从这名贵族的身材和行为方式看来，断然不像是北地人。他曾经轻蔑过戴克莉希女公爵和伊莎贝拉摄政女王，自然也不会是南境这一派。

温莎双手抄在一起，冷冷地看着这些贵族们的大戏。

那名贵族男子的理由，无非也是指着伊莎贝拉摄政女王的僭越。说她没有权利这样做。莱昂内尔的金狮家族，确实有个伯爵爵位。可是现在继承这个爵位的是莱昂内尔的侄子，莱昂内尔只能继承他父亲子爵的爵位。

他的说法引来了众多贵族的赞同，很多人是不想开这个先例。只要这个先例一开，今后不知道还会冒出多少新生贵族出来。

这样，他们家族的权力和财富，还能够得到世世代代的保障吗？

伊莎贝拉摄政女王力排众议，改口说：“既然如此，就听一听金狮子爵大人的意见。你愿意接受新的头衔吗？”

莱昂内尔沉默不语，他的处境现在变得十分微妙。如果他同意了，那么在贵族圈子里，他很快就会变成众矢之的。如果反对……

伊莎贝拉摄政女王这次的目的十分明确，她就是为了试探贵族们的反应——其中也包括莱昂内尔。

如果莱昂内尔应下，那么这些贵族们可能会孤立他。现在斯刚第王国的情况看来，一个被孤立的贵族，是没有活路的。如果莱昂内尔反对，那么伊莎贝拉摄政女王就会怀疑他的忠心。说的效忠于摄政女王的话，又有几分真实。

不管这件事情的结果如何，斯刚第王国即将要迎来风云激变的事实，已经无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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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钱，是来自于摄政女王的赏赐。或许莱昂内尔认为它们是烫手山芋，才将钱赠予给提里安法师协会，丢给温莎吗？

温莎撇了撇嘴，翻开信件粗略地读过一遍。

果然还是莱昂内尔的一贯措辞方法。

当天，莱昂内尔接受了伊莎贝拉摄政女王赏赐的金钱，但是并未接受金狮伯爵的爵位。温莎认为他并不是不想要这个爵位。为了这个爵位，莱昂内尔什么事情都干出来了。他曾经借助军情处和摄政女王的力量，甚至还利用了自己。

想起来他装作完全不知情，和自己在秋叶湖的样子。

温莎就感觉一阵恶寒。

为了权利，还有什么是莱昂内尔不能做的呢？

当初莱昂内尔不也是为了向上爬，为了接近摄政女王，为了自己的仕途，而利用了温莎吗？

那个不在场证明，温莎还傻乎乎地做了证人。

莱昂内尔明明知道自己全家都会遇害，还特地避开了他们。借口不想要见到那些亲人。

每当想起来这件事情，温莎就觉得莱昂内尔的心真是黑透了！

或许是温莎不能理解莱昂内尔在自己亲人那里受到的伤害和虐待，但是在温莎的世界当中，怎么会有要加害亲人来换取自己利益的事情发生呢？他无法理解，他无法接受。

但这也正是温莎不幸的根源——莱昂内尔羡慕他的家庭。

把幸福，变成了不幸。命运还真是喜欢捉弄人。

莱昂内尔对于“属于自己”的东西，十分珍视。哪怕是他的属下侍从，他都十分珍视。而在他身边，又不是“自己人”的人——比如说在做交际花时期的温莎——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温莎长叹一口气，把揉皱的信纸摊开，仔细阅读了起来。

纸短情长，莱昂内尔未尽的话，都藏在了字里行间的白色缝隙当中。温莎略微思衬片刻，提笔给莱昂内尔写了一封回信。

尊敬的丹古堡城主大人，金狮子爵大人，情报部的部长……

写到这里，温莎咬着嘴唇，再也写不下去。

那个名字，曾经铭刻在他肌理骨骼，铭刻在他生命灵魂当中。现在，别说是说出来，就算是要他写下这个名字，他都觉得尤为艰难。

他最终还是选择略过。

信和金纳尔已经全数收到，非常感谢您对朱诺斯城的援助。提里安法师协对此深感感激。您的高尚和慷慨应该为后世所铭记。

朱诺斯城一切都还好，只是穹顶六星还未归来。但我已接到消息，郎巴星乔舒亚已经控制住了格兰蒂亚，他通知朱诺斯城飞往指定地点前去去接应。等郎巴星乔舒亚归位，提里安法师协会的事物会有他接管。你尽可以将公函发与他。

我将向提里安法师协会申请休假，如果顺利通过，到时候将会有时长大约四到六个星期。

接下来的话，温莎感觉有些为难。他想了好多措辞，才选择了最合适的话。鹅毛笔沾满章鱼墨汁，温莎每一笔都写得很郑重。

金狮子爵大人，曾经许下过与我一同回红泥山庄探亲的承诺。现在，是否还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