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红泥山庄（一）（2 / 2）

温莎出神地望着窗外，手肘撑住车窗。

“要是……”他低声呢喃说，“那么……”

“什么？”莱昂内尔没有听得清楚，命人停下马车，以缓解它们散发出来的噪音，“艾德里安？你在说什么？”

“我是在想……”温莎转头瞥了莱昂内尔一眼，“要是我也有孩子，那么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呢？”

莱昂内尔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他揣紧拳头低下头，嘴唇抿成一条线。“你想要孩子吗？艾德里安。”莱昂内尔艰难地开口说，“你是看上哪位幸运的女士了？她可真是……我会帮你去……不，我不会。也没有祝福，这对我来说太艰难。”

“你在想什么？”温莎内心莫名想要发笑，嘴上却冷淡得要命，“我只是想一想而已。金狮子爵大人，我可能再也没有爱上别人的可能，也不会去结婚。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爱上谁，和谁在一起……我累了，先送我回去吧！”

“好。”莱昂内尔抬起头，神情复杂，“我明天来接你。”

温莎回到提里安法师协会的公馆时，先回来的仆人们已经卸车完毕。温莎买的所有东西都堆在公馆内门口。买的时候温莎没有注意，这样堆起来，才发现他到底买了多少东西。堆成小山的衣服、食物、各种用具，造成极为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需要我帮你把东西都拿进去吗？”莱昂内尔跳下车，殷勤而又不失礼貌地问，“当然是放到你指定的地方。”

“好吧。”要是温莎一个人干，他今天晚上就别想睡了，“感谢你的帮忙。放进会客厅里就可以。”

莱昂内尔的车夫和仆人一起帮温莎搬运东西，不过一眨眼功夫，就干完了所有的活儿。莱昂内尔没有多做逗留——温莎猜测他应该也很忙——礼貌道别之后立即打算离开。

温莎目送他上了马车。在离开之前，莱昂内尔从车窗探出头来说：“艾德里安，如果你想要孩子，可以领养一个。不管是从贵族家里领养一名小儿子，还是从孤儿院里领养个小可怜，只要你愿意，你会有孩子的。”

“暂时不想。”温莎当时只是随口说说的话，没想到莱昂内尔竟然在这么短的瞬间内，为他考虑出几个方案和建议。温莎有些意外，又觉得这应该才是莱昂内尔应该说的话。“如果我有需要，我会来请你帮忙的。再见，金狮子爵大人。”

面对无情关上的大门，莱昂内尔用力靠在马车靠背上，深深地吸入一大口空气，又用力地把内心所有的郁结都吐出来。

“艾德里安。”他用喟叹般的声音低声自言自语道，“如果，我们能够拥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他闭了闭眼，把这不切实际的幻想驱逐出脑海。

车夫打开驾驶座位后面的小窗户，恭敬地询问莱昂内尔：“大人，我们去哪儿？”

“先回情报部。”莱昂内尔立即回复了那副大人物的高傲冷漠模样，“时间已经不早，你驾车要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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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大剧院是凯拉尔城最大，最豪华，也是最受欢迎的剧院。在这里上演冬至节前保留剧目时，即使是贵族，都一票难求。包厢需要提前半年预定，大厅的座位也得至少提前一个月。

这可是一年一度的大戏，整个凯拉尔城，不，整个斯刚第王国的王牌戏剧演员，都会在这一天的《金色阳光》剧里同台竞技，为观众呈现前所未有的精彩表演。

温莎挪了挪屁股，来自于身下坐垫的柔软触感，让他觉得新鲜又不适应。他所在的位置，是视线最好的包厢之一。

这几天以来，莱昂内尔总是会有各种方法来讨好温莎。他的理由也找得十分巧妙，让人根本没有办法拒绝。

比如说，莱昂内尔提议温莎再给红泥山庄带一些特别的种子回去，于是他们去了德鲁伊那里购买种子。带有魔法的种子，一定不会让作物再次歉收。虽说价格昂贵，但是可以当做紧急备用食物。

又比如说，莱昂内尔提议温莎给小艾德里安再添置一些玩具。他认识凯拉尔城最好的玩具工匠，建议定做一些特别的小礼物，而不是直接购买成品。这样他们就在制作玩具的工坊，呆上一整天。

再比如说，莱昂内尔提议温莎不能忘记可爱的小侄女。他找到一名手工精湛的裁缝，为牛顿家的小女士缝制漂亮的小礼服。这样他们就在裁缝铺呆上一整天，裁缝每一个细节都要询问温莎才可以决定。

而这次，莱昂内尔的理由是半年之前预定好的戏剧。他知道温莎喜欢看戏剧，尤其是喜欢《金色阳光》这个剧目。在他言辞恳切的要求之下，温莎终究还是没有抗拒得了诱惑——毕竟他已经好久没有看过戏剧了。

想起来，半年之前，莱昂内尔和温莎在朱诺斯城吵了架，甚至还分了手。五月莱昂内尔被赶出朱诺斯城，回来应该就是订票的时间。想来他一定是这时候就计划着，如何和温莎和好，而订了这个包厢的房间。

温莎随手拿了一点盘子里的零食放进嘴里，干贝的味道还是没有改变。上一次温莎坐在这里，还是以“白百合夫人”的模样。那时候，他手边放着真正的白百合夫人——他的母亲——喜欢的干果和蜜饯。

现在，他手边的小桌子上，放着好几碟海味零食。莱昂内尔还是没有忘记温莎的口味，他喜欢的食物，他喜欢的剧目，甚至是他喜欢的颜色和花纹。长椅里放了个可以垫腰的靠枕，正是温莎喜欢的那种。

所有的一切，莱昂内尔都细致入微地考虑到了。温莎拿起小桌上的望远镜，向下环顾。

剧目还未开始，他来得有些过于早。楼下大厅里的座位还没坐满一半，小贩在剧院里面贩卖各种零食，多数都是本地特产的干果，当然也有卖饮料的。

莱昂内尔临时有事情先离开了一会儿，为这个事情，他还向温莎表示了歉意。其实温莎内心巴不得莱昂内尔不要再回来，最好是重要的国家大事把他给缠住。这样温莎就可以一个人慢慢地欣赏戏剧，而不用在意坐在自己身边的莱昂内尔了。

瞥了一眼身边空着的位置，温莎突然觉得有些口渴。小桌子上有上好的葡萄酒，放在加了盐、装满冰块的木桶里，可温莎并不想喝它。

“嗨，卖蜂蜜酒的！”从包厢里探出身体，温莎的声音在剧院当中回荡，“这里需要两瓶蜂蜜酒！上来，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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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昂内尔端坐于办公桌后，双手交叉在一起撑住下巴。

情报部的人员满脸恭敬，抄着手站在他面前：“大人，北冰原已经和北地连在一起。恐怕霜风城这次……”

“讲重点。”莱昂内尔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我时间很紧迫。”

“大人，我们认为这次霜风城一定会向摄政女王求援。”身着情报部制服的男人说，“根据我们的情报看来，霜风城只有不到一万人的守军，而骸骨大军则有十万甚至更多。军情分析员们认为——这次霜风城如果没有外援，陷落是难免。”

“不，不会。”莱昂内尔站直身体，回来在屋内踱步，“号称永不陷落的霜风城，不会就这样陷落。提里安法师协会不是派了人去？狼崽子也回家了。可若是只有他们的力量，还完全不够……”

“摄政女王和枢密院说过，不派一兵一卒。”莱昂内尔的属下说，“这次霜风城怕是没有办法……”

“圣光教廷那里呢？”莱昂内尔问，“你们没有传信过去？”

“我们接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就传给了圣光教廷。”男人无奈地摇头，“可是，圣光教廷那边给出来的答复是……”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送到莱昂内尔面前，“请您查阅。”

莱昂内尔这几天堆积的信件有点多，他没有告诉属下，是因为他又要工作又要陪温莎的缘故。他只是说，冬至节事务繁忙，让他的首席顾问可以在不经过他允许的情况下，帮他查阅信件。

查阅的信件，一部分由首席顾问口述，一部分给莱昂内尔亲自查阅。

莱昂内尔皱紧眉头，快速将还带着首席顾问体温和冷汗的信件阅读过一遍。“钢铁玫瑰骑士团不会出击，吗？”他冷哼一声，“还特地是来针对我们的。新月骑士团和圣石骑士团更加不会出手了。”

“很遗憾。”首席顾问耸了耸肩膀，“或许这会成为定局。他们都想要保存实力，等待春天。北地的长夜一旦过去，骸骨军团自然就会退走。”

“等待可等不来。如果霜风城撑不了三个月怎么办？”莱昂内尔猛地站起来，目光灼灼，盯得情报部首席顾问浑身发抖，“钢铁玫瑰骑士团不会出击！但是，丹古堡的守军会！”

“大人？！”首席顾问面色惨白，“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以为我会落井下石？”莱昂内尔瞥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属下，“确实，我和狼崽子之间有一些私人恩怨。但是，在国家利益面前，一切私人恩怨都将不复存在。骸骨军团那些死人骨头可不会区分是哪个家族的人。它们只会把一切活人都转换成骸骨！”

“您真是深明大义。”首席顾问敬佩地说道，“那么要怎么做呢？”

“你坐过来。”莱昂内尔说，“我来说，你来写。这只是仪式性的信件，不管他们出不出兵，我们都要背水一战！”

“是的，大人！”首席顾问激动地说，“为了伊莎贝拉摄政女王！”

“为了，斯刚第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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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莎抿了一口清甜的蜂蜜酒，这酒酿得非常清淡，喝起来十分爽口。

这种蜂蜜酒的价格，比桌子上的葡萄酒要便宜上百倍。蜂蜜酒的度数很低，喝起来不容易醉人，而且还很解渴。因此非常受到女士们的欢迎。

在法师里面，蜂蜜酒并不是一种大受欢迎的饮料。只是温莎今天晚上不想喝醉，他不想因为喝多了而错过戏剧表演，而桌子上的零食他又实在是喜欢得很，不可能少吃一口。

莱昂内尔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等帷幕拉开时，他都没能出现在包厢里。温莎不记得莱昂内尔以前有什么时候如此失礼过，或许，真的是有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把他给紧紧绊住。

开场的音乐响起，优美的乐器声音令原本嘈杂不已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穿着红绿两色衣服的小丑翻着跟头跳舞，他们的舞步轻快娴熟，滑稽地拉着空气当中不存在的绳子。

莱昂内尔，还是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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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开！让开！”马车夫大声喊叫，把皮鞭挥舞得呼呼作响，“这是情报部长的马车！都快点让开！”

路人们纷纷闪避，情报部长的马车在马路上跑得飞快。两匹拉车的马四脚不沾地，它们身上的铃铛凌乱地响着。

路人们纷纷揣测，这一定是有什么紧急军务，才会让这名一向温和有礼的情报部长，这样在大马路上横冲直撞。

他们的预计不是完全错误，情报部长确实有急事。

不过，马车却停在了阳光大剧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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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戏落幕，第三幕戏开场之前，温莎离开了包厢。

《金色阳光》今天只会演出三幕，等三幕结束之后，时间已经不早。作为一场十二幕戏的大剧，一天是不可能演出完毕的。

趁着中场休息，温莎来到剧院二楼走廊上的小阳台想要透透气。

月色皎洁，洒满整个阳台。楼下剧院的人生鼎沸、乐曲声声传到这里，传到温莎的耳朵里，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温莎抬头仰望月亮，感受夜风轻柔地吹拂在他脸上。好似温柔情人的双手，饱含爱意的抚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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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报部长如同一阵风般路过阳光大剧院的走廊，他走得飞快，挂起来的风让挂在走廊里的窗帘和帷幔都卷了起来。他是如此匆忙，好像是要赶赴一个迟到的约会。

莱昂内尔来到包厢时，里面空无一人。空气中散发着蜂蜜酒留下的甜香，碟子里面的零食已经所剩无几。

莱昂内尔轻轻抚摸温莎做过的位置，座位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艾德里安……”情报部长大人脸上的哀伤，令人看了无不为之动容，“你为什么……”

“因为在中场休息。”温莎撩开包厢的帘子，低头钻了进去，“你以为我会小气到这种程度——以为你失约了，我就会独自离开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一刻，莱昂内尔脸上的表情都可以说是喜出望外了，“第三幕快要开始了，快坐下来吧！”

温莎自然地坐到位置上，为莱昂内尔也倒了一杯蜂蜜酒：“我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金狮子爵大人。既然你约了我，就算是你失约，我也不会失约的。”

“艾德里安，这件事情我得向你道歉。”莱昂内尔笑得有些难为情，“有点小事情把我耽搁了，这些食物还和胃口吗？”

“挺好的，先生。”温莎摊开右手，微醺地摇晃着脑袋，“你还记得我的喜好，每一样我都喜欢！这是你特地安排的，我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那就好。”莱昂内尔说，“能够为你效劳，我感到很荣幸。”

“我打算明天一早就回红泥山庄。”温莎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不想再等了。”

“艾德里安，你当然可以。”莱昂内尔略微思衬片刻，而后慎重地说，“不过你得找人打包好你的礼物，然后雇一辆马车……”

“不，我一个人先回去。”温莎坚决地说，“你知道红泥山庄到了冬天都会封路的，如果我现在不走，怕是没有办法在封路之前赶回家中。这样我的行程就要拖延到开春，我的假期可没有那么长时间。”

“《金色阳光》的公演还有三天，你不看了吗？”莱昂内尔不抱有任何希望地说，“如果你不带礼物回家，不怕你的小艾德里安和你的兄长失望？”

“不怕！”温莎坚决地回答道，“如果他们还把我当成家人，就不会因为我没有带礼物回家而失望！我可是他们的亲人啊！亲人团聚才是最重要的！而不是那些礼物！”

“艾德里安，礼物也很重要！”莱昂内尔着了急，一把抓住温莎的胳膊，“你不能空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