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控者(四)(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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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流火,凯拉尔城的暑气依旧很高。温莎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袍子,已经让汗水弄湿了衣服。他学着凯拉尔城居民们的避暑方法,在袖子和下装上洒了一些水。水分蒸发,带走一些热量,也能够让感觉凉快一些。
只是这样的做法显得未免有些不雅。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可是不能在大街上到处乱跑的。好在温莎只是呆在家里和来照看莱昂内尔,出门的距离不过是从自己住的房子到隔壁而已。
现在莱昂内尔的身体情况好了许多,根据德里文牧师的估计,到了九月份,莱昂内尔应该就可以站起来。说不定他还可以赶得上秋季宴乐会,虽说今年白鹭宫已经不会有他的邀请函。
温莎端着一盆冷水上了阁楼,顺便倒了一杯蜂蜜啤酒放在冷水里冰。莱昂内尔昨天开始有些发烧,可能是因为天气炎热而造成的伤口炎症。德里文牧师的解决方法是——他发热的时候,需要用冷水来为身体降温。
若不是莱昂内尔现在的身体,已经承受不起放血治疗,温莎才不想这样麻烦。不过他还可以顺便喝冰好的蜂蜜酒。这样一想,也不算是很亏。
莱昂内尔依旧在睡着,这几天他总是精神恍惚,意识模糊。每当他清醒的时候,温莎绝对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但是神志不清的时候可以。
温莎扭搅毛巾,擦掉莱昂内尔身上的冷汗。他放在胸口的那个护身符引起了温莎的注意,不,事实上,在兰德尔不远千里特地为莱昂内尔送来这个护身符和那个纸筒的时候,温莎就已经注意到它了。
因为,它看上去很眼熟。温莎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经过一个月的思索——偶尔还向过去之灵求证——温莎发现了这东西的出处。
是莱昂内尔吃醋的时候,特地找金匠打造出来的。可能是给温莎的礼物?那时候温莎和里昂那多再遇,他花钱让里昂那多给他画了一幅画像。莱昂内尔对这件事情大吃飞醋,要求温莎不要在和里昂那多来往。
在他们吵架之后,莱昂内尔打造了这枚护身符。
过去之灵还给温莎展示了,莱昂内尔是如何珍爱这枚护身符的景象。要说这枚护身符,除了黄金会值一些钱,上面一点宝石都没有。而且,它现在坑坑洼洼的,还破掉了。怎么看都不是一件值钱的东西。
可是莱昂内尔最后保留下来的,竟然就是这样东西。
它没有银十字星,也没有圣光和任何宗教和祈福的纹样。要说样式,未免也过于简单。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莱昂内尔这样珍视它呢?
或许,是有什么重要的秘密?就像是以前白百合夫人装迷烟的盒子一样?
温莎一把抓住护身符,在上面仔细查看。这护身符下面的小盒子,确实一个一个盒子。它没有隐藏自己的开关,温莎根本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打开了它。
因为严重变形,盒盖只打开一个小口就再也打不开了。温莎不客气地用蛮力把它掰开,看见里面竟然是一副破裂的画像!
没错,那正是他自己的画像。是里昂那多为他画的那副,不过有技艺高超的画师,缩小了那副画,并且涂上了漂亮颜色。
那时候的温莎,带着年轻、天真而又悲凉的笑容。温莎不由得想起来自己,刚刚在镜子当中看见只的倒影,完全不是这样。
他已经和那时候的自己不可同日而语。
而莱昂内尔却还咋怀念那个时候的温莎吗?想起来真是讽刺,夺走了他的天真与纯洁,将他突然的那个男人,又开始怀念起来当初那个天真纯洁的自己?
这幅小小的画像,装在莱昂内尔的护身符里面。是莱昂内尔最重要的,不想要舍弃的东西之一。
温莎无力地垂下手,颓废是坐在原地许久。
“艾德里安……”
莱昂内尔的梦呓打断了他的思绪,让他终于从自己的胡思乱想当中回过神来。
冰额头的毛巾已经变得温热,温莎拿走已经变热的毛巾,在冷水当中又冰过一次。
对了,一起送过来的,还有那个圆筒。温莎的目光落在莱昂内尔床头,每次莱昂内尔醒来之后,都会确认这个圆筒还在不在。
胡乱叠好毛巾,温莎直接往莱昂内尔额头上一甩,就伸手去拿那个圆筒。圆筒和战地邮差撞信件和羊皮卷的邮筒样式差不多,金属制成,结实耐用的同时,也有些沉。
温莎打开圆筒,从里面抽出羊皮纸一看——是奎因多尔的图纸。
以前温莎说过想要看奎因多尔的符文,莱昂内尔画了它。而在它的背面,应该……温莎将羊皮卷翻了过来,果然在上面看见了一排排字迹苍劲流畅的手书。
每一个字母,每一个笔划,都满满写着同一个呼唤。
“艾德里安……”莱昂内尔又呻、吟了起来,他带着浓重睡意的沙哑嗓音,听起来好像是有羽毛在缓缓挠动耳朵。
艾德里安,艾德里安,艾德里安……
整整一页,写满了同一个名字——艾德里安。
在羊皮卷的最下面,还有几行几乎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楚的小字。好在温莎的视力还算得上不错,借助蜡烛的光线,他仔细辨认出来那几行字写的什么。
经过重重伪装的“白百合夫人”,是温莎。他原本最真实的样子,是艾德里安。我付出了昂贵的代价,才明白我真正爱的人是谁。我爱着艾德里安,不是那个幻想当中的“小天使”。他最真实的样子,那些小毛病和脾气,我都很喜欢。
因为他是艾德里安,他毫不遮掩,对我发脾气的样子,也显得鲜活可爱。
因为他是艾德里安,他任性的小脾气,我也可以接受。
那并不需要特殊的包容,因为他是艾德里安。
温莎心情复杂地将羊皮卷给卷好,他现在余怒未消,还不想就这样轻易地原谅莱昂内尔。他把圆筒重新放在莱昂内尔枕头旁边,湿漉漉的袖口扫过莱昂内尔的鼻子也未发觉。
正当他想要再去为莱昂内尔更换一次毛巾时,他感觉袖子一沉,原来是莱昂内尔突然醒了过来。
“不……不要走……”莱昂内尔的意识还不是很清楚,他抓住温莎袖子的手,力道也不是很大,“艾德里安……求你别走……不要……再离开……”
自从温莎认识莱昂内尔以来,莱昂内尔从来不会在人前示弱。虽说温莎在莱昂内尔的意识当中,看见了他的崩溃和脆弱。可是,莱昂内尔在现实当中,不从示弱。就算是受到了严酷的刑罚,被拔掉了牙齿,打碎关节,全身所有骨头都打断……他都没有是弱过。
面对这样的莱昂内尔,温莎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他愣了一下神,呆呆地看着莱昂内尔。
“呆在我身边吧……艾德里安……”莱昂内尔以哀求的语气说,“别走……请留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我不会再伤害你了……艾德里安……”
温莎有些恼火,他强行扯出被莱昂内尔抓着的袖子,用力地拍了拍双手。莱昂内尔还没来得及哼一声,立即晕了过去。看来‘灵魂连接’法术,起效的速度比温莎想象的要快很多。
不过,下次一定要换个触发方式。温莎盯着自己拍红的双手,如此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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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昂内尔醒来时,已经没有发烧。他的精神也清醒了很多,德里文牧师正在他身边打着盹儿。眼睛下面带着浓重的黑眼圈,他看上去一夜都未睡。
难道说,昨天晚上那个人,是德里文牧师?不,那是艾德里安。他还不至于把德里文牧师和艾德里安的外貌搞错。
是,梦吗?
莱昂内尔举起双手,恍然若是地盯着自己的手掌。那个触觉,比以往莱昂内尔在梦中任何情景,都要真实。他在梦中无法触碰到温莎,也没有办法感受到夏季薄长袍袖子的触感。
那感觉,是如此真实。就如同莱昂内尔曾经千百次触碰过的温莎的衣服一样。不会是德里文牧师穿的衣服,德里文牧师穿的亚麻布,而温莎是穿的棉布。
莱昂内尔感觉既痛苦,又疑惑。那个经常在他伤情恶化、神志不清的时候出现的男人,究竟是谁?是温莎还是仅仅和温莎长得像的男人?
不,我不应该这样想。任何替身的想法,都是对温莎和那个神秘男人的亵渎。莱昂内尔摇摇头,甩掉这个想法。他的动静不大,却把圆筒碰掉在地上。
金属撞击木头的声音惊醒了德里文牧师,他睡眼稀松地揉着眼睛,哈欠连天地说:“啊,你醒来了!看起来是退烧了,我得说你运气不错,用冷水都可以降低温度。”
莱昂内尔瞥了德里文牧师一眼,满脸生无可恋地盯着天花板。
“嗨,你什么意思?!”德里文牧师发现他的态度,不满地叫道,“皮尔逊先生,你这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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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贴心而藏恋人的画像。只要你足够虔诚,他就可以原谅你犯下的错误,并且可能重新爱上你。
——《爱的艺术——苏珊娜简易爱情魔法指南》
温莎用力地关上书,心想这完全就是胡说八道!这本书并不是温莎自己想要购买,而是从苏珊娜的祭司们那里送来的赠品。因为莱昂内尔突然扯住他的袖子,他已经两个星期没有到隔壁去了。
这些天他把从其他人那里送来的礼物都整理了一遍,也发现了这本书。温莎本以为苏珊娜女神会有什么神奇魔法,结果尽是一些不靠谱的东西。
简直就和德鲁伊们解释梦境的那些内容的荒谬程度有一拼!比如说,德鲁伊们认为从马上摔下来,是个灾难。
不管是不是做梦,从马上摔下来都会是灾难!简直说了没说一样。
莱昂内尔肯定是看了这样不靠谱的书籍,才开始做那些蠢事的!温莎还以为莱昂内尔果然如同兰德尔所说的那样,一辈子只看《圣光祷文》呢!
不对,温莎认识的莱昂内尔确实只会看《圣光祷文》。但是看见这本书,温莎脑海里面莫名出现了一副清晰得不得了的画面——莱昂内尔偷偷地躲起来,在没人发现的地方悄悄翻阅《爱的艺术——苏珊娜简易爱情魔法指南》。
这个画面,莫名有些好笑?温莎终究还是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如果真的能够看见这种画面,他或许会嘲笑莱昂内尔一番。不,他还有这个机会看到,但是没有机会嘲笑了。在过去之灵展示的画面里面,温莎只能看着,而不能和画面交互。
想一想,还真的有些可惜。
温莎合上《爱的艺术——苏珊娜简易爱情魔法指南》,在一枚空白书签上面写下一行字——不能在人前表露出来的小心思,只能偷偷地藏起来,存留自我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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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昂内尔躺在床上,被人紧紧捆住。他的眼睛,蒙着白布,手腕和脚腕都被绑在床柱上。为了不让他乱动,德里文牧师把他的大腿和胳膊也给捆得紧紧的。
他们忙活了大半夜,才把莱昂内尔身上的疮口处理好。德里文牧师用勺子挖掉了那些不必要的褥疮,涂上他们从德鲁伊那里拿的药物,再用绷带给莱昂内尔包扎好。
这药物接触到伤口,只会让人奇痒无比,只想动手狠狠抓挠。即使是莱昂内尔这样意志坚定的人,也忍不住在床上扭动磨蹭。
他的身体恢复了许多,现在这样幅度的扭动似乎也不会感觉到疼痛。也许是那种钻心的痒意盖过了一切,让他不再畏惧疼痛。
“好了,我再不会去,柳真说不定又要开始发脾气。”德里文牧师在毛巾上擦手,把麻烦的事情丢给了温莎,“让他喝一些酒,说不定就可以睡着了。你注意不要让他的绷带松动就可以啦!我明天晚上再来!”
说完不由温莎反对,德里文牧师跑得好像背后有狗在追。
温莎只得独自上楼,给莱昂内尔喂了一些杜松子酒。那药物带来的痛楚,可能比褥疮还要强大,无数神经重新连接,让人痒得几乎要抓狂。
莱昂内尔在床上挣扎了一夜,到了天亮时,才昏昏沉沉地睡着。温莎看见他停止了动作,才按照吩咐,伸手去拆他的绷带。
冰凉的小刀贴上莱昂内尔赤、裸的胸膛,有那么一瞬间,温莎只想要一刀把他捅死。
花了很大劲,温莎才抑制住冲动,改为割开他身上的绷带。德鲁伊的药物确实有用,原本生了褥疮的地方,竟然变得肌理平滑如初。
花了那么大力气培育出来世界树,才有如今这些神迹存在。在世界树倒塌之后一万年,整个世界都不曾有过这样的特效药。
药剂师工作组和德鲁伊们的合作,取得如此辉煌的成果。让温莎感觉既开心,又有一些嫉妒。
他的调色盘工作组,花费那么大力气,竟然只是一个空壳。
而造成这一切的男人,现在正躺在这里。他的神色平和,因为昨天才刮过一次胡子,漂亮的下巴十分光滑。现在莱昂内尔已经不再皮包骨头,光滑的肌肤包裹着他瘦削身材。
他那张可以引人跳火坑的脸,依旧英俊。额前刘海的发梢,轻轻扫过形状刚毅而又优美的眉毛。
晨曦照耀他的脸和身体,让他好像浑身都在散发着神圣而又美丽的辉光。
温莎抬起胳膊,想要遮住莱昂内尔的脸。但那光芒,穿过他的指缝,毫不留情地灼烧他的瞳孔。
某种莫名的情绪在体内涌动,温莎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发热。他伸出手,探向莱昂内尔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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