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城（二）（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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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刚刚下过雨，与森林当中的雨后清新甜美，海港城市的雨后咸腥潮湿不同。戈壁绿洲下过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尘土味道。水蒸气热腾腾地上升，蒸得头戴盔甲的圣骑士们满脸通红。

雪鬃的马蹄上沾染了不少黄沙，有的还深陷入U型蹄中。莱昂内尔带着齐格飞巡视过一圈部队，而后把注意力放在了不远处的绿洲城城墙上。

在那里，城市的守军警惕地站在弩机旁边。他们的身影就像是一个警告——再向前一步，我们就要射击了！

“你确定这样就可以？”齐格飞手搭了个凉棚，放在额头，眺望远处因上升热气而扭曲的人影，“真的不需要攻城器械吗？他们有弩机和投石机，还有榉木和滚烫黏稠的棕榈油锅。”

“他们会弃城而逃，”莱昂内尔信心满满且言之凿凿，“绿洲城是我们的。”

齐格飞疑惑地看了莱昂内尔一眼，她的前主人在行军打仗方面，是绝对的权威。即使是不在战时，莱昂内尔也能够掌握一切敌人的动向。因为他之前可是情报部的部长啊，还有什么事情，是他所不知道的呢？

做莱昂内尔的部下，十分轻松。她只要选择信任和忠诚，跟着他向前冲就好。

“我相信你。”齐格飞说，“我们有七天呢！”

“谢谢你，齐格飞。”莱昂内尔拉下面具，却调转马头，向着甜水河上游走去。

如果不是齐格飞对他的了解，肯定要以为他这是要临阵脱逃了。

前面六天时间，莱昂内尔都指挥着圣骑士们将甜水河的河道堵上。甜水河的河道一天比一天窄小，水流一天比一天少，一天比一天浑浊。到了第六天上午，太阳升起之时，原本潺潺流淌的河水，只剩下干枯龟裂的河床。

莱昂内尔并没有急着去敲开绿洲城的城门，而是命令部队收束。原本将绿洲城团团围住的圣骑士们，将又长又稀疏的战线放弃，转而密集面对绿洲城正门。就在所有人都认为，莱昂内尔将会组织一场正面进攻时，他却命令部队原地驻扎。

第二天，也就是莱昂内尔与罗兰德女王陛下约定的最后一天。莱昂内尔请罗兰德女王陛下来到阵前，说是要请女王陛下入城。

罗兰德女王陛下好不容易支撑起病体，抖擞精神来到城门口，却看见普鲁士王国的月亮旗帜依旧飘扬在绿洲城上空。她愤怒地瞥了莱昂内尔一眼，抓住缰绳的手有些用力。

“尊敬的陛下，”在女王陛下发作之前，莱昂内尔抢先开了口，“绿洲城的人会打开城门来迎接您进城的。”

说完，莱昂内尔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驱策雪鬃单骑向前走到城门口。“绿洲城的守军听着，受到圣光庇佑的、尊贵无比的、斯刚第王国罗兰德女王陛下、南境、北地、东部平原以及西港的主人——她在这里！”

“我们仁慈伟大的女王陛下，不忍心让绿洲城的人受苦！”莱昂内尔的声音洪亮，很容易就可以传达到城内，他也相信他们听见了，有不少守军正从城墙的射击孔向下观看。莱昂内尔策马越走越近，手中高举着罗兰德女王陛下给他的信物，“以女王陛下的名义！只要你们愿意归还绿洲城，斯刚第王国所有骑士团，都不会屠杀城内的任何生物！”

罗兰德女王陛下的脸皱成一团，因为她可不记得答应过这种要求。

“不仅是城内的妇女、老人与儿童！我们保证所有青壮年男人的生命权利，并且保护他们的私有财产，包括城内居民的鸡、马、牛、羊——！”莱昂内尔喊道，离城门越来越近，“只要你们归还绿洲城！否则，女王陛下的十万圣骑士大军，将以雷霆之势席卷一切！女王陛下就在这里！她说到做到！届时，绿洲城将一只蚂蚁都无法存活！”

“投降吧！绿洲城坚持不了多久！”雪鬃骄傲地在地面踱步，和它的主人一起，在绿洲城门口来回走动，“圣光抛弃背信弃义者，这里本来就应该是斯刚第王国的领土！圣光已经切断了你们的水源，将来会降下更多诅咒和灾难！现在忏悔，还为时不晚！罗兰德女王陛下会宽恕你们！！！”

莱昂内尔来来回回地在绿洲城门口走了好几个小时，等他说完，时间已经到了正午。用过午餐之后，德里文牧师又在绿洲城门口游说了一下午。等到太阳即将落山时，莱昂内尔再次来到绿洲城门口。

“如果现在不打开城门，明天一早，我们就开始进攻！”莱昂内尔失去了耐性一般，冲着城墙上高声吼叫，“斯刚第王国的铁蹄，非把这座小城市给踏平不可！你们还有什么力量来抵抗呢？”

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守在弩机旁边的守卫从城门上摔了下来。开始所有人还以为是一个意外，可是，其他几架弩机的守卫也摔了下来。

不，他们不是失足摔下来的，他们是被人推下了城墙。暗杀守卫的人，从弩机后面升起的白色旗帜，不停地晃动。

“不要进攻，绿洲城的长官都跑啦！”那个声音高喊道，“我们这就为斯刚第王国的圣骑士们打开城门，不要进攻！绿洲城归你们了！”

绿洲城的城门轰隆隆打开，齐格飞突然明白了莱昂内尔命令收束部队的用意——他这是让这些部队护卫女王陛下进城，以免被守军用诈降的手段欺骗。

先头部队进去五千多人之后，罗兰德女王陛下才由圣石骑士团的圣骑士，还有她的护卫队簇拥进城。之前因为围城的关系，圣骑士们的营地都格外分散。每个营地，不过一两千人。他们分了十几处散布在沙漠当中，一边围城，一边互相防范。

而现在，庞大的部队一收束起来，他们就拥有了绝对的数量优势。齐格飞在进城的时候，都觉得胆气壮了不少。

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几乎没有经过什么战斗，就拿下一座城市。

“看来你是对的。”罗兰德女王陛下难得今天精神很好，“我或许应该重新相信他。如果他只要手头有点权利，就肯效忠于我，我将给予他无上的权利。”

齐格飞眯着眼，若有所思地凝视走在他们前面莱昂内尔的背影。

或许莱昂内尔想要的，不多。她想，不，现在或许只有那么一两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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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洲城的“反叛者”跪在罗兰德女王陛下面前，他是一名普鲁士人，穿着当地人都会穿的长袍。从他的穿戴上面看来，应该是城里的一名绳匠。

“就是这样，尊贵的女王陛下。”绳匠恭敬地四肢着地，以普鲁士人的礼仪匍匐在女王脚下，卑微得像一名奴隶，“我和锅匠还有帽匠一起杀死了那几名守卫。城里的长官六天前就跑掉啦！就在敌军、哦，我是说，伟大陛下的军队在城门集结的那天。”

“我没有看见守军，”罗兰德女王陛下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看得他浑身发抖，“他们都去哪儿了？”

“今天上午，全跑啦！”绳匠头也不抬，鼻尖一直紧贴地面，“就是那位骑士，说要踏平绿洲城，他们就吓得全跑啦！只留下了城门上的几名守卫，做做样子。”

“从哪儿跑的？”红猪马文·舍伍德双眼放光地问，“向哪个方向跑了？”

“唔……从绿洲城的后墙，他们吊绳子下去，都跑了。”绳匠说，“今天上午，他们把城里的绳子都抢购一空，说实话，我是发了一点小财，可这都是我辛苦工作的成果。他们不保护城市和居民，就要这样跑掉，可实在说不过去！我还有妻子和女儿呐！只要你们保证不伤害她们，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别东拉西扯的！”红猪愤怒地跺了一下脚，吓得绳匠身体一颤，“他们去哪儿了？”

“西……西面……”绳匠结结巴巴地说，“从西墙跑的，大概是……去了幻影沙漠。”

“他们可能，去寻求庇护。”钢铁玫瑰骑士团的团长利奥波特双手抄在一起，他并不像他外表看上去那么老成，“也可以能是去寻找援军，以便能够打回来。”

“我们应该出击！”圣石骑士团的团长是一名有着一头卷曲棕色头发的年轻人，他说话的时候，脑袋上的卷毛就随着他的动作颤动不停，“拦截住那些临阵脱逃的懦夫，我们会大获全胜的陛下！圣光庇佑着我们！圣石也庇佑着我们！有了圣石，我们甚至没有花费一兵一卒，就夺回了绿洲城！”

那是你们没有花费一兵一卒。兰德尔转过头去，在黑暗当中悄悄翻了一个白眼。他们当初夺甜水桥的时候，可死了好几十名圣骑士呢！那时候也没见你们帮忙！

“是的，出击吧！女王陛下！”红猪站起来，猛地抽出腰间佩剑放在胸口，“为了斯刚第的荣耀！下令出击吧，陛下！”

“利奥波特同意出击！”老利奥波特拔、出、长剑，也放在胸口以表决心，“我们是战无不胜的钢铁玫瑰！”

罗兰德女王陛下咳嗽几声，转头望向站在一边的莱昂内尔。他以一名无头衔参议和临时军事顾问的身份，奉命与兰德尔一起来参加会议。可是整个过程，他俩都一言不发，兰德尔竟然还背对着团长们偷偷翻白眼！

“皮尔逊骑士，安德森骑士。”罗兰德女王陛下认为他们是在耍脾气，毕竟攻下了新维泽城之后，两人的战功还未得到任何奖励。想来必定也是有些不满的，“你们有什么意见？说出来听听。”

“尊贵的女王陛下，我说不太好。”兰德尔望向莱昂内尔，拿手指着他，“莱昂内尔这个家伙，鬼点子多得很，一肚子坏水，还是让他说吧。”

兰德尔那句“一肚子坏水”，差点没让罗兰德女王陛下没憋住笑。“请把你的坏水都倒出来，”她勉强忍住笑意，冲莱昂内尔点头，“皮尔逊骑士，如果我采纳了，你们从此以后就是正式的女王军事顾问。”

“感谢安德森骑士的夸奖。”莱昂内尔慢吞吞地开口，还不忘狠狠地剜了兰德尔一眼，对方无所谓地耸耸肩，挂着一脸“我这是在夸奖你”的表情。

“既然女王陛下想听属下的想法，那么我就直言不讳——我不赞同追击。”莱昂内尔的目光落在那名绳匠身上，“绿洲城太小，而且受制于地势，根本无险可守。最好的办法是我们放弃绿洲城，带着城里的所有人，撤回古德斯城。”

“那绿洲城怎么办？”红猪立即跳了起来，他胖脸涨得通红，剧烈地吹气，吹得他的胡子都一翘一翘的，“我们好不容易攻下来的城市，就要这样拱手让人吗？你这是要把我们的成果送给我们的敌人！”

那又不是你们攻下来的城市。兰德尔又没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这次还是在有灯光的地方进行的。

“是的，我建议把绿洲城让给普鲁士帝国。”莱昂内尔平静地回答，完全不顾红猪已经气得一屁股差点把椅子给坐塌，“我们带上城里三千人，撤回有险可守的古德斯城。古德斯城比绿洲城相比起来，守城难度要简单很多。绿洲城，太小了。”

“对啊，而且古德斯城外还有峡谷和沙丘，”兰德尔立即出声赞同，“那里可不像绿洲城这样，周围的地势平坦得像我的钱包。城墙也足够厚，城市也足够大——绿洲城里进驻了八千人就挤成这样，剩下的‘十万大军’只能城外扎营啦。城市里还有圣焰和圣光的教堂和遗迹。重要的是——防御设施比绿洲城完备百倍。”

看得出来，他们让罗兰德女王陛下动摇了。她垂下眼睑，似乎是在仔细思考他们的话，当她抬起头来时，看上去已经下定了决心。

“我们去追击。”罗兰德女王陛下说，“如果绿洲城的守军现在还没有跑得太远，我们或许还可以追得上。已经围城一个多月，城里的人我看他们都很虚弱，很饥饿。或许他们的马儿和骑兵也是那样，我们追上他们，不能让他们找到援军，来攻击绿洲城。绿洲城一旦失守，古德斯城就失去了门户……我们追击！”

莱昂内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态度坚决而又刚硬。“我不去。”他说，“这是一个圈套，我认为我们还是放弃绿洲城。反正这里也守不住，还不如去守古德斯城。”

“你竟然敢违抗女王陛下的命令！”红猪的长剑搭到了莱昂内尔肩膀上，“你这是要造反吗？啊！”

兰德尔见状也抽出自己的长剑，搭在红猪肥胖的脖子上。“你要你敢动他，我就让你的脖子喷出油来！”他低沉地咆哮着，仿若一头危险的野兽，“那景象一定会非常有趣，你这头脑满肠肥的蠢猪！”

莱昂内尔冷冷地盯着红猪，那眼神看得令人不寒而栗。他如同一头猎食的狮子，盯着不自量力闯入他的领地，想要挑战他权威的野猪一般。冷漠、不屑，其中还不乏令人无法忽视的威严。

红猪吓得打了一个哆嗦，手中的剑差点掉在地上。周围的女王禁卫军早已长剑在手，可是没有罗兰德女王陛下的命令，任何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够了！”罗兰德女王陛下猛地站起来，推开了兰德尔与红猪，“我已经决定了，不必再多言！来人，把皮尔逊骑士和安德森骑士都抓起来！把他们关在城市长官的宅邸，没有我的命令，他俩不许离开官邸一步！”

女王禁卫军收拢包围，向着兰德尔与莱昂内尔靠近。无论是谁，莱昂内尔都不想要和他们动手。他解下腰间的圣剑奎因多尔，毫不犹豫地扔掉。

既然莱昂内尔都扔掉了剑，兰德尔也只得扔掉佩剑。金属掉落在地，当啷作响。“你是女王陛下，你总是对的。”他举起双手，表示臣服，“好了，别拿你的胖手推我，我他妈自己会走！”

“绿洲城，要留下一些守军，”相比较兰德尔表现出来的强烈不满，莱昂内尔却顺从得像一只小狮子，“以防普鲁士人在折回来，进攻空无一人的城市。普鲁士帝国的烈焰蔷薇骑士团，就在附近。”

罗兰德女王陛下凝视莱昂内尔许久，久到窗外起了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