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2 / 2)
于是当张辰战拿着望远镜在窗户边看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这两个头上扣着大帽子,像是顶了一个扁扁的锅盖的孩子,这样的造型让他有点想笑,于是他笑了一下,正在喝茶看书的老爷子听到他在笑,问他在看什么,张辰战说:“看到俩小孩,特好玩。”
说着他把望远镜递给走到窗户边的老爷子,老爷子顺着他看的方向看了一会,把望远镜还给了他。
过了一会,老爷子说:“你下去找他们,问他们愿不愿意进来坐坐,不愿意……就算了。”
张辰战知道,老爷子能说这句话很不容易,这两个孩子和那个人来这里已经一个星期了,这还是第一次老爷子主动提出要见孩子们,他心里带着些激动但是不敢表露出来,当即下了楼,出门钻到孩子们所在的林子里去,很快找到了因为知了而不断大呼小叫的两个小孩。
赵和瑜一手还拿着网兜,上下打量着他,华彦却向他问了声好,张辰战看到赵和瑜那张拽了吧唧的脸,压抑住心里泛起的波澜,尽力亲和的问他们:“看见那栋房子了吗?”
他指向老爷子所在的那栋二层小楼:“我想请你们进去坐坐,可以吗?”
华彦和赵和瑜对视一眼,然后华彦冲赵和瑜点点头,赵和瑜说:“好吧,但我们俩一会要回家了。”
“别那么急,这大太阳的,喝点汽水,好好歇歇。”
他带着两个孩子到了小楼前面,打开了门,把他们俩请了进去,一个身板硬朗精神矍铄的老年人站在楼梯口,目光炯炯的看着他们,尤其是盯着赵和瑜盯的时间长,华彦看到他,弯腰鞠了一躬:“老爷爷,打扰了。”
老爷子点点头,示意让他们坐在沙发上,过了一会,开口道:“你们俩,几年级了?”
“三年级,开学就四年级了。”赵和瑜答道。
“成绩怎么样?”
赵和瑜说:“有时候我第一有时候华彦第一,我们俩有几次并列第一。”
老人微微笑了一下:“那很不错……你们学习很用功啊。”
两个孩子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紧张的搓搓手,老爷子说:“不要紧张,我就想问问,你们俩……都喜欢什么?”
华彦看了看赵和瑜,示意他先说,赵和瑜说:“没有固定的,也没有最喜欢的。”
“哦?那你都喜欢过什么?”
赵和瑜掰了掰手指:“英语,踢足球,短跑,搭乐高,玩沙盘……”
老爷子转向华彦:“你呢?”
“看书,画画。”华彦看了看不停冲他做口型的张辰战,补了一句:“还有……下棋。”
“下棋?下什么棋?”
“象棋。”
觉得气氛有些僵硬极力想破解这种尴尬气氛的张辰战适时的拿出了老爷子的棋,就是那天他和华彦下的那一套,插在他们中间道:“爸,这孩子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特聪明的会下象棋的小孩,您要不要现在跟他杀一马,陪他们玩玩?”
老爷子眯眼看着满脸心虚的儿子,缓缓点了点头,张辰战顿时如释重负,殷勤的给他们摆好棋子,然后坐在赵和瑜旁边看老爷子和华彦下棋。
赵和瑜也会下棋,但是他没什么兴趣,只是盯着棋盘在看,棋盘上的楚河汉界将战场一分为二,一边是华彦,另一边是张老爷子,随着卒子最开始的微动,中炮占据了攻势迅猛的位置,整盘棋活了起来,像两军交战时的相互绞杀,一边是略显稚嫩的冷静睿智,另一边是手腕狠厉的老辣熟练,不多时,华彦被将军,平静的小脸上没有一丝丝情绪上的波动,老爷子在心中点了点头,称赞了一句淡然自如,波澜不惊。
第二盘开始了,这一盘华彦没有先动卒,而是在老爷子再度把炮提到中间之后,把象放到了卒的后面,这一局一改先前的灵活变通,形成了平稳中庸的态势,老爷子颇感兴趣的眯着眼:“你经常这么下?”
华彦说:“他教我的。”
他指的是在一旁观战的张辰战,老爷子瞥了儿子一眼:“嗯,确实是他常用的。”
张辰战讪笑道:“这个不行,还是赢不了您不是……”
“你赢不了,他可不一定赢不了。”老爷子这话已经将华彦抬得很高了,但是华彦还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淡定模样,这样子最惹老爷子的欣赏,他兴致更浓了。
赵和瑜对这个兴趣不大,看了一会,就忍不住想打哈欠,张辰战看出他没兴趣,就带他上了二楼,二楼有一架钢琴和一整面墙的书柜,三角钢琴上面搭着蕾丝布料用来挡灰尘,这架琴看起来很旧了,张辰战说:“这是我妹妹的琴。”
他走过去,掀起蕾丝布料,摸了摸合上了的琴键盖子,转头问赵和瑜:“你知道你该叫我什么吗?”
“我知道。”赵和瑜说:“舅舅。”
张辰战笑了起来:“对……我妹妹就是你妈妈。”
他从墙边的书架上拿出一本相册,翻开来,第一张照片是一张全家福,他指了一下照片上看起来只有五六岁,被他抱着的小女孩:“这个就是你妈妈,抱着她的是我,我比她大五岁,那时候你外公外婆都很忙,你妈妈和你另一个舅舅连识字都是我教的。”
“另一个舅舅?”
张辰征翻到第二张照片,指了一下照片上站在田埂上的三个孩子:“你另一个舅舅是我堂弟,叫张辰征。”
照片上的三兄妹确实在长相上有几分相似,都有亮亮的大眼睛,浓郁的眉毛,只是照片上还是个少女的张晨宁比她的两个兄长秀气的多。
“当时你妈妈留在黑龙江,辰征不知道,到火车站来接我,听说宁宁留下了,气的非要坐火车北上,把你妈拽回家,后来还是你叔公拦住了他。”
赵和瑜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摩挲了一下照片上的张晨宁年轻的容颜,低声道:“妈妈在东北过的……很好的,我爸很爱她。”
张辰战叹了口气,想到芳年早逝的妹妹,眼里涌上几分热意,又被他压了下去:“宁宁还没去黑龙江之前,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后来怀着你的时候,来这里,就是这栋房子,她想见我和你外公,但是你外公对你爸爸存着怨气,不愿意见他们俩,你爸爸也是一把带刺的硬骨头,觉得你外公看不起他,也不愿意服软,好不容易被你妈妈劝过来,又碰了钉子,在这里耗了几天就走了。”
“我们劝不服你外公,就想着等宁宁生下你,带着你过来,再好好跟老爷子谈一谈,但是我们都没想到,那天在窗户后面看到你妈妈被你爸爸带走,竟然是最后一次见到她……”
赵和瑜听着张辰战略带哽咽的陈述,他心里有怨,怨舅舅和外公造成了母亲临终时的唯一遗憾,也有委屈,替他深情执着的父亲委屈,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直到今天,他面对着他的舅舅,才感受到了他另一份来自母亲那一半缺失的亲情。
赵鸣是个无父无母的穷小子,更没有兄弟,赵和瑜就没有叔伯,赵鸣的那帮兄弟虽说他都叫叔叔,但是终究和血脉相连的叔伯不同,而现在他面对着一个和他有着同样的血的舅舅,对于这种陌生的亲情,他感到无比的迷茫。
就好比一个独臂人,已经习惯了多年来用一只手生活,一直很羡慕别人拥有两只手,从希望到不抱希望,然而某一天他忽然拥有了另一只手,他不知道该用这只手干什么,更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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