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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都鬼府(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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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人间,黑无常掐指一个法诀,将邢封脱了壳的魂魄收入袖中。

那厢地府,白无常屏息凝神,正调集灵气做冲阶的准备,背后魂骨却响起喀嚓一声异响。

白无常每年一次冲关,次次都是遣走旁人,只留一人护法。三重护法阵光影交错,几乎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因此那极小的一声反在此时刺耳无比。

阵眼中的白无常睁眼,所见是一片萍水漪澜,自己于湖中凉亭静坐,亭下三三两两的锦鲤于莲池穿梭。

这是她的识海幻境,一如本人心性。

四下无风,白无常以为错听了什么,正打算闭眼,却突然雷声大作:只见一把未曾见过的巨剑横空劈来,剑身血光闪耀,猛锐的剑气翻卷沸腾,转瞬击碎亭盖,刹那间湖水化作滔天巨浪,而利剑已劈到面前,剑端即要刺入心口,电光火石之际,白无常双目精光暴涨,两道金光迎着剑刃直直刺去,交锋的一瞬只听天地轰鸣,汹涌的气浪卷起她一把抛出识海!

意识复归真身,白无常隐约看见第一重法阵破裂的碎片。旋即灵力倒流,吐息混乱,萦绕周身的护体真气砰然散去,在头顶劈了一半的天雷受其影响,咔嚓一声直轰下来。

半个地府都听见一声巨响,一重天劫威力巨大,关外护法的溺死鬼硬是被气流抛出了屋子。溺鬼给震得七窍流血,爬起来便往回跑:“主子!主子没事吧!”

阵眼中心的白无常无心言语,丹田发力,喉头一甜,仰头一口热血喷在了地上。

白无常识海受损,虽脑内作痛,心下却无比清楚:

识海连魂骨,金丝牵魂术。这不是我自己的护法术么……

白无常心底一沉,奈何冲阶时动弹不得,只好默掐法决,不久一面铜镜凭空浮现,再朝镜内望去,其中白衣女子面如鬼刹,无数道古怪符文于脸皮上扭动,青紫色的符咒衬得年轻的面容狰狞无比。

有那么一刻,白无常盯着镜子出神,法阵外溺鬼连连惊呼,可隔着层层法阵,任谁都看不见她眼角眉间潜藏的怒火。

即是在识海里被素未见闻的巨剑危及性命,白无常也不曾乱过阵脚。她生于阴冷的地府,日日苦修磨练心性,清斋苦旅,万余年时光就这么奔涌而去,静坐此地的人早已看惯世间无常,不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动容。

除却那一个人,那一件事。

阵外溺鬼依然在惊慌乱叫,从远处恰好飞奔来一只小鬼,慌不择路间二人撞了满怀。溺鬼给撞得眼冒金星,那小鬼却爬起来放声惨叫:

“报——报!白奶奶,破了,天光镜的封印破了!”

溺鬼只觉心口狠狠挨了一拳。

极远的地方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把他从崩溃边沿拉了回来:“本座知道。没破。”

溺鬼抬手,照小鬼脑壳就是一巴掌:“胡说八道!主子以身护法镇守天光镜万年,未曾出过一丝纰漏!上一次护法符文松动,还是傲来小国石猴成精,现有歹人作恶不成扰了结界,大惊小怪个什么!滚!”

然而三重法阵内,一个红白交映的身影缓缓站起:“来人,破阵。”

“主子?!”溺鬼差点就跪下了:“不能啊!这冲关阵法炼阵、收阵各需三十三天,入阵便需待满百日!强行破阵的话您会——”

“事关天条,不可怠慢。”白无常道,“从速解决此事,倘若惊动阎王,你我担责不起。”

——出乎白无常的意料,此番异动并没有引起多少注意,因为此时地府当差不当差的小鬼差不多都放下活计,跑去围观另一起闹剧:

归元胡边,邢封正被人揪着头发按在水里。

刺骨的恶寒在他头浸入水时飞速裹袭全身,冷,真冷啊,官老爷家夏天纳凉的冰块大抵如此。邢封被利针般的寒流刺得眼睛都睁不开,只知道拼命挣扎,哪想岸上的人力气极大,扑腾几下后他几近被活生生呛死。

不知过了多久,邢封在半昏半醒间听见岸上人喊:“把这兔崽子提起来!别真让他淹死在这儿!”

另一个人呛回去:“屁,他早死了!再死一回可就死透了,要魂飞魄散的!”

是啊,我早死了。邢封想。那现在我是什么呢。

正想着,一只巨手从背后抓住他衣领,一把将他拔了出来。

冰冷刚刚褪去,刺鼻的血腥又扑鼻而来,浓重得几乎把邢封又熏晕过去。邢封睁开眼,围成一圈的恶鬼正津津有味地打量他。

牛鬼蛇神,魑魅魍魉,以前陪娘听戏时才见过的戏台皮影,如今都立在眼前,个个歪瓜裂枣、五官扭曲。在一群站没站相的恶鬼中,为首的绿衣老妪显得如此正常,甚至腰身都透出些年轻时的婀娜来。

老妪对邢封笑道:“小郎君,这下如何,愿意轮回了吗?”

邢封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狠命摇头。

恶鬼中爆发出一阵狂笑:

这一个缺胳膊少腿的奸笑:“嚯嚯嚯,没想到这小白脸还是个硬骨头,我呀,好几百年没见到浸了归元湖还不改口的家伙哩!要不要开盘子啊,我赌他还能撑一回!”

那一个只剩半边身子的抹了把眼泪:“不愧是敢跟孟婆婆撂脸子的娃娃,天子殿上几百年才出这么一个不识趣的蠢货,有好戏看了,哈哈哈!”

面前站着的畸形恶鬼也忍不住道:“嗯,有骨气。就是不知道等下了十八层地狱,上刀山下火海,大刑通通来一遍,会不会哭求着去轮回呢?”

乱哄哄里有个稍微能看的小鬼上前,先用吊到胸前的长舌头吐了一圈口水:“处处处(去去去),你们这群没良心的,净会取笑人家!就不会学我家主吱好好说人话嘛?不会嘛不会嘛?”

哄笑声转小,那小鬼转头对邢封难看地笑:“小秀才,听我跟你说,你都使到阴曹地府里了,六道轮回是躲不过的,还犟这个嘴是图什么呢?人在凡间行走,要有肉身,要有山(三)魂七魄。可你呢,你的七魄使时就消散了,天魂归了天路,地魂归了地府,现在就剩命魂这一条魂骨啦,就是真的放你回人间,一见光就得魂飞魄散呐!还是低头认锅错,早些入轮回吧!”

敬酒罚酒摆满了桌,邢封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拱手道:“孟婆婆,邢某人心意已决,不愿入六道轮回,请您成全。”

老妪冷笑:“你可真看得起老身,不入轮回这种事,不是我想成全就能成全的。老身在奈何桥上不知给多少孤魂野鬼喂了汤,什么倔驴没见过?我偏不信能有人逃脱。凡事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小郎君,你可想好咯。”

邢封不动,倔得出奇。

孟婆遂用枯瘦的手指点着他:“再泡一次。”

恶鬼抓起邢封头发,一把按入水中。

冷,好冷!

人死后七魄散去,灵魂便没了五感,这归元湖的水却有魔力,粘上便如跗骨之蛆。邢封即刻被冻僵了四肢,只觉头晕目眩,一波接一波困倦涌上心头。

不……不能睡……

不能睡,不能死,我还要回人间,我还要回人间,不能让我娘白发人送黑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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