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泪(1 / 2)
那是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深衣, 霜眸, 侧眸之间初望之下似媚似蛊妖娆万千却又满藏血戮杀戾之象。
“妖女?!”
“是魔教的那个妖女!她竟然还没有死!”
李青颜的突然出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惊愣住了, 围剿万魖宫的四门弟子持剑走近了几步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瞪着眼前的这个女子。
怎么可能!
万魖宫一夕倾没, 十三道杀阵环环相布, 当中前往追杀她的人马又何止千万数!
她怎地可能还活着?!
冷月容, 血煞魔。
她便是这样站在了岸汀之上, 接过了楼尧递过来的衣物,一展, 衣如蝶落,直端披于身上,那是一件漆黑如夜的长衣, 衣襟之上滚有诡纹成花, 下摆便是渐变而作的血海沉浮。
衣物最底是一件红色的外衣,李青颜拿起了这件红色的衣衫转手扔给了正立在她身后的和尚。
“施主?”明灯下意识接下,有些疑惑。
“穿上。”
李青颜原只是随手给了他一件衣服并未多想。
彼时, 明灯与她一道从地渊寒潭出来, 身上的那一件僧袍湿重的犹能滴水,经了这般的极寒又没有一丝内功护体, 莫说比她尚且狼狈一分, 单这份湿寒之气, 若是入腑便得生疾。
明灯确是怔住了。
他呆呆地望着手上这件艳红如火, 几乎可作女子嫁娶之用的外衣, 一时之间头脑犹似卡壳了一般的回转不过来。
他, 穿这衣服……
这画面只是想想就足够让人觉得可怕。
李青颜见他神色古怪似乎正在天人交战,便起手直接将这衣衫套在了他的身上。
“李……施主!”
明灯退后不及只得被迫披上了这件衣服。
底下跪了一排的左麒坛众人望着眼前的情景不由得面面相觑。
便是偷偷地望了一眼那个陌生的和尚,又望了一眼神容轻淡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女子,这让他们有些不解,毕竟做为宫中人,对于左护法的残虐与狠戾皆是有过深之入骨的领教的。
不过几日未见,她竟是已经转了性拿和尚开刀了?
只有当首的楼尧神容冷肃不动。
李青颜迫他披上了衣服后便将他拨至了身后,只身走前了几步,随即祭出了一直藏于袖中的那柄淬了毒的袖剑,“想要我的命,便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楼尧站了起来立在了她的身后。
连同着整个左麒坛的弟子一并往后站去直为她俯首待命。
“李施主?”明灯见她像是生了杀念,便跟了过来想要寻机阻止她。
左麒坛教众的众人不断的从他身边擦身走过。
明灯心底直生了不好的预感。
围攻而来的四方门派分别是九夷台、一纸门、烟云山和逍遥谷,当中多宗门新进的年轻子弟,本是奉命清剿万魖宫的余罪孽,却在此中不经意发现了这魔教的左麒坛,对于这样一笔功绩便是引得了四门子弟争相夺竞。
两相交战下,左麒坛不知因何缘故多是只守不攻,便当这江湖中被人吹捧闻之丧胆的左麒坛不过是浪得虚名。
行战的场地几番周转,也有不少的江湖颇有名望的豪杰侠士赶来,看着本以为胜券在握。
却不想事急转之下竟成如此局势,便是执剑全神戒备。
“休要猖狂!”
“妖女你在这里更正好了,今日我等弟兄先杀了这群魔众再活捉生剐了你,以偿血恨!”
恨声四声。
就在同一时间无数的剑剑起成织,便是破邪剑阵再开,无上昊光顿生四野,直破云霄!
明灯望着这骤开的破邪阵,当即冲至了李青颜的面前,“施主且慢!但请各位施主听贫僧一言,此中若——”
话还没说到一半,便被李青颜径直点了穴道,再顺手一并封了他哑穴。
明灯一怔,直僵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呆在这里,少废话。”李青颜道。
“……”
偶有一卷浪花打过来,落在了他的僧袍与鞋履之上。
李青颜以指划开剑鞘,斥力而开的剑鞘顺力而飞直没入一旁古树的树身。
场中的百余名江湖侠士绕身而走,直将他们团团的围成个圈,剑光与身影自眼前一闪而过,只待时机到来欲将他们一网擒下。
“他事后说。”李青颜侧首对身后的楼尧说道。
“知。”
楼尧应了一声,随即拇指一拨,直拨开了剑鞘,自有准备行杀之意,那张冷峻的脸上面无一丝的表情,只隐约沉载着对行武与剑诣的狂热。
“令?”楼尧开口。
这番破邪阵照在身上实为不舒服。
李青颜望着这无上的昊然之光不由得微眯了眯眼,一番环顾四周,她望着这四门当中的弟子,有深受掌门冀望的首席弟子,有自来备受师门宠幸的小师妹,也有仗剑江湖快意恩仇早已侠名远播的一方豪杰。
眸色越渐的深暗了下去,袖剑转手一横,森冷的剑身但映着她霜寒的眸。
她道,“杀,全部。”
仅只三个字,便是腥风血雨即临。
明灯被她点了穴道但僵站在那里只作睁大了眼眸。
—
血冷了。
刺目的红蜿蜒而下无尽的汇入了那一尺清潭。
有一瀑失控急走的浪花猛地冲卷而下直拍碎在了岸汀的石上,惊扰了石边沉眠的水草。
眼前,是一柄尚在滴血的剑与一只满是鲜血的手。
剑下是方才咽气的少侠。
明灯但立在了岸汀一旁,睁着眼睛定定地望着眼前的地狱象。
“……”
李青颜仿佛察觉到他的异常,但转过头望了他一眼。那是一双满是血色的眸,霜寒生冷,杀戮尽现,如万丈渊,阎魔狱,黯沉冷漠的没有一丝的光亮。
那一刻,他只当原来这世间真有魔物。
明灯一时神空的望着她,就像猛地被人抽了思识形如失魂的木偶般呆立着。
“回禀护法,此次围攻我们的九夷台、一纸门、烟云山和逍遥谷四派弟子尽灭,共数一百四十八人,确系无一人逃脱生还。”左麒坛的旗主跪于一旁如是答道。
“知道了。”
“不知护法斩杀的那些个人是留下尸身还是焚骨挫化?”
手上的血尚未干涸,衣身的血直凝了一块又一块。
李青颜神色生冷的说道,“取其颅盛匣,再差人送回他的宗门给那些人好生看看所谓下场。”
“属下领命。”
左麒坛的旗主请示完后便退了下去。
“……”
李青颜神色沉冷的拭去剑刃上的血色,全身披血。
派去追杀万魖宫宫人的多只是各门派中年轻子弟,左麒坛的出现虽然也引来了江湖上不少有名望的豪杰侠士,但终归是散士,远不及分拨出去专门阻杀她的人来得强悍勇猛。
明灯立中水汀之中望着她。
僧履下是一淌已成万象血海的流水,直绞着他垂落于身的僧袍,那一身圣净如莲的菩提色在这样的血海之上显得格外的醒目。
血海冲激着他的僧履。
一带流水之地浮载着无数死状惨烈无比的尸身。
或在水中,或在岸旁,或在石上。
明灯就这样站在水汀之中不发一言的望着她。
那是人间修罗。
而成人间地狱。
有一捧溅到了叶心的血直把那抹青嫩的叶给压弯了腰,血珠但顺着叶根泫下了叶尖,直滴落在了血海之中。
李青颜见惯了他啰嗦,这方见他一言不发的呆站在那里望着自己,竟有些不习惯,便抬手解了他的穴道。
“被吓傻了?”
李青颜将剑收回了剑鞘,嘲了他一声。
血海透过鞋履与僧袍浸透至他的佛身。
明灯只望着她。
无相的僧容是那菩提白,不染尘色,不见嗔痴,如光法堂前的金身佛像不辨喜怒,不辨哀切,只见无尽慈悲色。
明灯缓缓地阖上了眸,双掌合十,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李青颜怔住了。
腥风自起,直掀起了湖面上一层层红色的纱纹。
心,顿生了一番莫名的感觉。
似痛,是痛。
直如刀割剑剐一般的疼,疼得让人觉得窒息的喘不过气来,疼得让人觉得剜心一般的失控,也疼得让人一时全然的不知所措。
佛泪至悲。
佛号起,在他阖下双目的时候,有两行泪无声的划过了他的脸颊,落在了他脚下的这一片血海之中,如生莲色,却又无息的湮没于血海之中。
他,哭了。
李青颜怔怔地站在那里望着眼前的僧人。
“和尚……”
彼时,她立在了这个和尚不过一带的距离,却头一次觉得两人隔着非常非常的遥远,远至如似两个背驰而去终不会有交结的世界。
他是世人瞻仰敬奉的无上的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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