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兰(2 / 2)
此时已过了饭食时辰,有不少农舍的人走了出来,也闻了稚童的欢笑声。
纸风车呼呼的转着。
屋舍前的芦苇荡经风低腰发出簌簌的声响。
这里,倒像极了一个世外桃源。
李青颜站在神像下抬头仰望着那座雍华清丽的女子像,对视之间犹如在无形中与神语,无言,只有眼波中的交转无声。
你是谁?她问。
你又是谁?神像反问。
你看到了什么?她问。
你又看到了什么?神像反问。
你还活着吗?她问。
你又还活着吗?神像反问。
没有答案的问谈,眼前的女子像安静地立在长空下,像是被这一方村舍捧护在了心怀中一般。
她宁和,她温婉,她如画如仙。
“哎呀!”突然有人撞到了她,李青颜一怔,回过了神来,原是一个小萝卜头大的孩童。
“跑!你在跑呀,这次我一定会抓住你!”
“柏哥哥你有本事来抓我呀,哼!”
“你!你——”
“才不理你呢!”
三五个正在追闹的孩子嬉戏着,那个不小心撞到她的小女孩直接拉着她的衣袖藏了起来,像是捉迷藏一般,不停的从她身国穿梭着。
李青颜看着有些恍神。
“诶,这个姐姐,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呢?”后边跟来的一个少年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她。
“……”
“笨!这个姐姐明显是来拜见神女姐姐的呀,你没看见她在神像前嘛!”那个鬼丫头吐了舌。
李青颜原本是当这农舍里的孩子正在嬉闹,却不想他们争逐打闹的跑来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将手中攥着的东西奉在了那个女子像前。
“你们是来拜祭这座神像?”李青颜问道。
“拜祭?”一个个小萝卜头围了一堆,正在仔细着打理着香案,听她这么一说竟有些不懂,当中年纪稍长的那个少年呆了呆才回过神来,“不,不是……不是拜祭,顾哥哥说神女姐姐还活着呢。”
李青颜眸色一沉,“顾哥哥,哪个顾哥哥?”
“就是那个顾哥哥呀。”
“……”
李青颜沉默了一会儿,随即问道,“你说这个女子还活着,那她现在在哪里?”
“顾哥哥知道呀。”
“那顾哥哥又在哪里?”
“神女姐姐知道呀。”
“……”
现在的小孩子还真是鬼精鬼精的,李青颜一时竟觉得无言以对。
日色已经全开。
这三五个孩子看着虽然性子调皮顽劣,但是对于正事却是半分没有落下,李青颜站在一旁望着他们面上的天真无邪,霜冷的眸子生了一抹温色。
李青颜随口说了一句,“三年前被顾哥哥救下的人全在这里吗?”
“不是呀。”
“如此说还有他处地方?”李青颜继续问。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其中有一个年近桃李的少女有些踌蹰的站了起来说道,“这里只有我们。”
“那为何说不是。”
“我们不是顾哥哥救的呀,我们是神女姐姐救的。”最小的那个女童仰着头奶声奶气的说道。
李青颜这下怔住了。
她顿了顿,目光随即转到了那座女子像上,“你们是说,是这个女子救了你们?”
“是呢。”那个年纪稍长的少年点了点头,他想了想,说道,“我记得在很久很久的时候,这里连续半年没有下一滴雨,很多人都暴死在沙漠里,甚至直接被埋在了流沙下,神女姐姐正巧在绿幽沙洲,便差了二十支驼商给我们送来的水和食物,更甚至还帮我们凿了一泉水。”
绿幽沙洲。
李青颜记得这个地方,这个地方虽然叫沙洲但却属嫦皑,算是嫦皑与极地沙漠最近的一个分界线,由此而成半分阴阳,虽然是沙漠里鲜有水源的绿洲,但是也因它极热和极冷的特异环境而鲜少人烟。
那火,是地底岩浆的火,可淬神铁铸锻。那冰,是地底暗河的冰,可洗世间一切火煞。
那是一个极其适合锻造兵器的地方。
“姐姐?”几个小萝卜头见她神色似乎有些不对劲,有些踌蹰的叫了一声。
“那么你们又是怎么认识顾哥哥的?”李青颜问。
“当然认识呀。”
小孩子们笑了,“因为顾哥哥喜欢神女姐姐呀。”
神像前的花开得正艳。
那是一个连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
纸风车呼拉拉的转着,走向的时候他们每一个人给那座神像恭敬的行了一礼,在做完每日的奉礼后便作真正的打闹去了。
“危解哥哥!”
“危解哥哥今天给我们讲什么故事呢?”
走去的时候,正巧遇见了赶来的危解,便直将他围成了一圈,满是期待的问着。
危解摸了摸最小那个孩子的头,“你们先去玩,我还有些其它的事,回头给你们讲。”
三五个孩子满意的走开了。
一双脚丫迈得步子宽,跑在最前面的那个孩子正高举着纸风车,那纸风车是用最普通的白纸折剪出来的,本是在上边画了画,但是想来是画的不满意,便就索性给涂黑了。
那一纸四叶的小风车,两叶对白,两叶对黑。
小风车不断的转动着,便呈了黑白两色不断的交替追逐,却始终都追不上前面的那一片叶子的脚步与变幻。
危解将东西递给了她,“这是当初顾宫主没来得及带走的东西,你许能从里面找到一些线索。”
李青颜接了过来。
是一卷画轴和一支发簪。画轴,画的是红叶卧酒美人醉,铺了全面的红枫,红的让人惊艳,也红的让人震撼,那正艳的枫照在了那个女子的衣上与脸上,弥醉之间更见几分漾红。
那画卷的正上但题了一句,见于三月,霜红初情。
发簪,是一支小檀杆青荷玉的发簪。
只一转,便看见那簪杆上刻了两字。
——逢兰。
——
李青颜原是还想要从危解或者农舍里的老人细问一二,却因忽起的蛊钟而放弃了。
那是奉毒宴朝备的蛊钟。
在她赶回蛊母殿的时候时只见来来往往的仆侍正摆上了兽骨小灯点燃,鬼灯幽曳,她但穿过头顶着肉奉素果一类供品而走过的女婢队伍。
隐约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异响,李青颜心中顿生一番不好的预感。
“不过一介亥舍的俘虏,谁给你胆子在蛊母殿转悠!”
“去干好你的活去。”
“啧,什么人。”
李青颜只耳朵捞到了几句碎语,便大抵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里顿生沉了下去。脚下便更快的往那边走了过去。
扒开了人群,果不其然那和尚正被围在了中间经人言贱斥辱着。
李青颜眸色越渐的暗冷了下去。
“我给的胆子,你要怎样?”众声纷议之中,她忽然扬声而出。
陡然的一声响起,一时吸引了蛊母殿中的所有视线。
明灯抬头望去。
此刻他的神色看上去也不怎么好,无论是发白的唇还是波动的眸,更遑论衣上还留着血迹,她便只当这僧人受了这些人的欺辱,心中顿生了隐怒,却不发作。
“我给的胆子,你要怎样?”李青颜又重复了一句。
“你?”
“正是我。”
那个跋扈的女子李青颜在上奉台的时候倒有过几分印象,是兀沙口中断断不得招惹的苍狼一族的女丽,她没记错的话,似是一族族长的女儿。
“哈哈!这蛊母殿是何等的地方,你竟叫一个亥舍的奴隶进来,真是……”
话还没有说完。
不,或者说,是话实在是越来越难以继续说下去。见她越往自己这边缓步的走了过来,那名女丽面上的惧容便越发的明显,更甚至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她生于粗犷的沙漠之地,又长于沙漠中最强的马贼之中,本是见惯了穷凶其恶的人。
眼前的人比之往日里见过的脸上留烙刀疤剑痕的恶贼要生得瘦弱的许多,那是一种无形的迫力,不怒自威的压了下来,直教人生畏的喘不过气来。
“真是什么?继续说。”李青颜道。
“你——你要做什么?”见她往自己这边越来越近,那女子忍住尖叫的斥声道。
那是一柄现了锋的剑。
冷戾的让人生怕。
“既然问我做什么,那么想必你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李青颜面容生冷的说着,尤其是那双本布着霜色的眸微眯着望着她,道,“如此,便轮到我来说了。”
“……”
“谁给你的胆子,在我的地方撒泼?”那一瞬间,李青颜眸中有着难掩的杀意。
像是一柄出了锋的刃,直抵在了咽喉之处,只要一刀便能取了她的性命。
那个女丽险险软了腿,只作站不稳般踉了几步,却还是强撑着一口气引脖斥骂,“蛊母殿是何等地方?由得亥舍里的奴隶进来只是自作!”
“我叫他自是有我意。”李青颜道。
“哈,这样一个俘虏奴隶能做什么?”
“我叫他来,是让他为我画妆。”李青颜寡淡了她言词中的轻意,敛目睁眸之间望向了那一个和尚,这和尚面容沉默的很,一时竟也不知他在想着什么。
李青颜自来读不懂这个和尚。
只是这一时对上了他的眸后,却像是莫名的懂了。
……
“那时夜里,贫僧曾想去找施主商议,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桌上只留下了那笺小信。贫僧以为施主生了贫僧的气而负气夜行。”
“贫僧怕走远了,就看不见施主了,就像那一夜,施主不告而别。”
……
这个和尚,怕不是在生她的气,为卜一时醒来又不见了她,更无一字留讯。
李青颜望着他的神色,心里便明白了自己的猜测多半无误,她思忖一会儿便折了身往他那方走去,伸了手抓住了明灯,道,“进去吧,为我画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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