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2 / 2）

“我要你一字一句，一五一十的全部亲口告诉我。”

夜，更深了。

不见五指的黑暗犹如无尽的深渊一般，吞噬着这世间的一切。

整个嫦皑都已经进入了沉睡之中，街巷走道望不见一人，是一树照月的红枫在晚风中飒飒作响，偶然飘落了几片冷枫，顺水而去。

“来了？”已提前了三刻守在三清门的宋石，察觉到了异样。

“点梅山庄情况如何？”

李青颜落足转身，一身黑色的斗篷落身，帽兜压发。

宋石出身世家虽然也是见过不少场面的，但是却全然经不住她的气场与魄力，见着压发的帽兜微侧望来的那一双眸子，便心有余悸。

“已不容在拖了。”宋石道。

“那走吧。”

宋石见她提足而掠，忙跟了上去，左右望了望不想真的只有她一个人，心有不确定的问她，“你，真的就你一个人去？”

“结与百门人与白道对峙那就不是去救人，而是直接开战了。”李青颜踏步掠过了城中的月桂上，有叶飘落。

“……”

“还是你真的想坐实了点梅山庄与万魖宫勾结之事？”李青颜讽道。

“我点梅山庄是万万不可能与魔道勾结！”

这等污名，是名门正派人心中至深的痛，莫大的冤。

也是如今宋石心中最大的结。

纵使他行的清正，走的明磊，不曾与魔道同流合污，但是眼下这个妖女不惜犯险往去救点梅山庄是真。借以魔道之手行以私事，虽然不做祸及他人，但是经此一事，又如何说的清白？

宋石只觉得混乱的很，偏巧这妖女又戳了他的痛处，便想也不想的驳了回去，只待驳完后才知道自己这一番话何其的可笑。

“你还真是迂腐。”李青颜踏瓦而行。

“不过是每个人都有自己所坚持的东西罢了。”宋石咬牙。

“那你管什么白道黑道？”

李青颜挥袖而去，她走的轻松，却苦了宋石要提了全力才能看得见她的影，不至于被她甩下来，论轻功在整个江湖都鲜有能及她的。

李青颜说道，“白道与黑道吗？在我看来不过是所谓的分阵对戈罢了，如非我族人的排异之举，但凡与之不同便厌之恶之贱之，定要赶尽杀绝，唾骂鞭笞，才得彰显得当自己与之不同的清白与高贵，着实教人看着觉得狭隘愚昧的可笑。这个世间，又何曾分得清黑白，道得清善恶？”

“颠倒黑白，你当真是无药可救！”宋石被她说的直涨红了脸，却又不敢太驳她。

忍了忍，强提了一口气跟在她的身后，还是忍不住的说道，“不要将善恶混作一谈，你们这些魔教的人，杀过多少的人，沾过多少人的血，灭了多——”

“那你可知你们杀过多少人，沾过多少血吗？”

“我们只杀尔等这些为祸江湖的恶人怎能与之同论！”

“所以你们才如此的在意所谓白道与黑道之称。”李青颜冷笑了一声，“因为你们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光明正大能为自己行径背书的理由，而有了这样的一个理由，便可以掩去了你们成为刽子手的事实，到头来，杀了人，反而可以四处炫耀着自己所沾的不是血，而是正义，可笑至极！”

宋石涉事不深，所结交的多是一些江湖中有名望的子弟，从来不曾受过如此诡辩，一时气极，“不杀了你们这些为祸江湖的妖魔，放任你们做更多的恶那才是大恶！做下那等诸多丧尽天良的事竟敢将刽子手冠名到他人头上，你们这些——！”

“我是想告诉你，杀人的本身便是任何理由都洗不了的血罪。”李青颜落了身，站在了陌道之上侧眸望了他一眼，“任你在冠名正义的行杀，在沾血的那一刻，你便是刽子手。”

宋石落了足，怔在了那儿。

李青颜收回了视线，举目望向了眼前的山峰，道，“你错了一点，宋石，善恶本身便是一体，犹如阴阳之道，从来便不会单独的存在极阴与极阳，天地如是，人如是。不要以黑道白道来定义一个人是善是恶，判定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是在他自己本身，而不是举一全定，如你所谓清正的白，一样存在有风乘鹤这等宵小谋私的恶徒。”

握剑的手一紧，宋石张了张口想要反驳她，却发现自己辩不了一句。

自他出身以来便坐怀满誉，在白道之中高享其荣，举世人见无不敬称一句少侠，如果没有被风乘鹤摆这一道。

他将依旧是江湖中被无数门派所青睐的武林英豪。

为他的清正，为他的磊落，为他的能为。

而这些能为与正义，皆数是建立在斩杀魔教妖人之上，他踏着这些人的血，踏着这些人的尸身，摘取下了令人瞻仰艳羡的名望，包括江湖中无数女儿的情思，无数前辈的厚望。

握剑的手忍不住的颤抖。

这个妖女的这一袭话无疑是一番诡辩，但却揭穿了教他无地自容的事实。

——他的所有一切，都是踩着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走过来的。

——他，是刽子手。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宋石艰难的说道，吐字之间言如哽骨。

李青颜本是在细看着远前的动静，听到他忽然说的这一句话，便转过头，但望了他一眼，目光渐渐的落在了他握剑的手上。

那柄剑，是黎山派镇山的剑，是张怀山老儿也鲜少示人的剑。

“仗剑，慎杀。”她道。

“哈……”宋石不觉好笑，却又有些笑不出来，一个为祸江湖人尽皆诛的妖女，对他说慎杀。

宋石刚开口想要讽她几句。

却听她转过了头继续望着不远处的动静，神色平静的补充了一句话，“如果你不想变成和我一样的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