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2 / 2）

“许是因缘而结，因善而慕，为贪这世间最后的几许温柔。”李青颜道。

逢兰沉默了下去，她抬头望着眼前游过的炽白的鱼蛊，道，“却终是殊途。”

李青颜沉默了下去，她缓缓地闭上了双眸，身后的那个奉匣的女子也跟着缓缓地闭上了双目，在这一片极尽的黑暗之渊，只剩下了一只巨大的三错蛊缓缓地游着。

极静，极暗。

却终是殊途。

终是殊途。

一场永远不可能同衾而眠白于天地的爱情，只有诺以生死，一许他日共穴而眠。

“如此，便导他同路一做世上魔。”

突然的一声骤然回荡在这一片极暗的深渊之中，“世上有佛，而成异道者为魔，如此，便杀之天下佛，刃之天下人，将这个天下变成万魔之狱……”

李青颜睁开了眸子，背后的逢兰也抬起了眸。

“自立于魔主，而奴以天下魔，而染以天下人，由此，还有何人敢置喙一句？”那声音空荡荡的回响着，飘忽不定，不见其形。

“……”李青颜沉默不言。

“……”逢兰微微侧目望向了身后的女子，却也不言。

巨大的炽白色鱼蛊突然一摆鱼尾从无形的壁野之内游了过来，竟直穿过了极渊之心相背而立的两个女子，是相错的魂识撕裂而开，一成颠倒之象。

是黑色的魇潜入了心底之内，附生于了三错蛊之上，两者一时竟成生克附噬之力，不断的吞噬着彼此。

现世，灯楼中。

忽来的一阵风卷过惊动了楼上正燃着的青灯，焰红一跳。

躺于床上的女子但闭着双目面色苍白的极见痛苦之色，仿佛身体的某一处正在被硬生生的撕裂与拆开一般，豆大的汗自额角汩出。

痛。

是错骨的痛，是撕魂的痛，是被三错蛊饕餮而食的痛。

仿佛整个人被彻底的撕开。

仔细掖着的软被渐渐的渗出了一层血，有血自露出外面的半尾指下流出，在这素色的青被之上看着刺目非常。

是痛不欲生。

是生不如死。

微弱的气息越来越淡。

就在此时，只听见灯楼之上突然传来“嘎吱——”一声，有一人立于门外一定，随即行步走了进来。

穿错的三错蛊缓缓地破境而开，迷离成错，是立于孤岛之下的颠倒之境。

一只巨大的黑色的鱼蛊缓缓地游过，直与极渊之上的白色鱼蛊相反而走。

鱼尾自眼前摆去。

是妖冶的魔纹布满整张脸左眼之围的魔，是如凝血泪滑落脸颊遍体鳞伤的云中仙。

“救了那么多的人，到头来可不是为那些蠢货所害？不值得，不值得的，记得风乘鹤所说的吗，人心贪婪，欲望无尽，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凶手。”

李青颜与逢兰同时睁开了眸子。

是一双入魔的血瞳。

是一双滴血的魔瞳。

暗色的三错蛊缓缓游去，摆尾之间便起无数汹涌波浪，那魇气便如雾如影一般的自脚上缠身而上。

“这天地若不容魔存身，便杀尽天下人，而成魔国狱土，岂不快哉？”魇魔如蛊如惑的低喃着。

是满手鲜血的魔。

是遍体鳞伤的神。

黑色的魇魔直将两体缠于其中，在这片错境流动的三错蛊之中。

“这个世间，不容魔物存身。”李青颜缓缓地开口。

“是啊，你已杀死了一个人，在拿起这把剑的时候，一剑割开了林义生的咽喉，他睁大了眼睛瞪着你直直的倒了下去，就在你的脚下，而喷出的血如瀑布一般，喷在了你的剑上，你的手上，你的身上……你不记得了吗？”

“这个世间，本就不容魔物肆虐。”逢兰手奉于一只骷髅骨睁开了流于血泪的眸缓缓地开口道。

暗色的三错蛊缓缓地游着，悄然无声，整个极渊之地都沉静在一片死寂之中。

“你已经杀死一个人了，这个血罪，是一生都洗不掉的，在你杀了第一个人之后，你便再也不可能回头了，一个，两个，三个，十个，百个，千个……没有什么不同，杀了那些蠢货，那些负于你，迫于你，将你逼之绝境的人，只有杀了他们，你才可以在存身于这个世上。”魇魔附于她的耳边轻声呢喃，妖诡的声音直教人背后一寒。

“既然不可能回头，一个两个人，十个百个人，又有什么区别？”左眼下的魔纹异诡非常。

“救一人两人无区别于救十人百人，杀一两人为哀其一堂，家之丧痛，杀百十人为灭其一宗，国之凋敝。”

凝血的眸骤生了一抹凌厉，逢兰侧眸而道，“垂髻小儿尚闻不以恶小而为之，若以为小恶而婪食大恶，是为愚昧！”

“家也好，国也罢，看看那些人吧。你所救下的人，愚蠢，虚伪，自私，作恶不自知，更甚至以杀为正义，扭曲行恶为良善。”魇魔游走蛊声着，语字之间尽是玩味的嘲讽与冰冷的不屑，“这样的人留之何用，这样的家存之何用，这样的国又存之何用？”

暗色的鱼蛊沉默的游着，不发一言。

是句句恶语，声声讽字，魇魔空然的游荡于极渊之地的颠倒之境。

“……”李青颜闭目不语。

“……”逢兰却是睁着眼前望着那穿游于极暗之渊的三错蛊。

魇魔的声音回荡在这片极渊之地。

骤然——

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一般，时间蓦然一止，那只一直缓缓游于极渊之地的三错蛊突然定格在了那里，像是被人猛地扼住了咽喉。

李青颜缓缓地睁开了眸子，左眼下的魔纹越显的妖冶诡谲，那魔纹比之往日里不同的是，不在是暗冷的黑色，而是极目的红色。

身后的逢兰已经消失不见。

李青颜一人立于极暗之渊的最深处，在那一方颠倒之境上，孤身长立。

“这个世上，有愚蠢的人，不知善恶不明事理不思功过。”极黑的长衣直与这片深渊全然的融为一体，却隐约的透出了一点点微弱的白色。

李青颜侧目而视，一时之间却像是掌控了整个极渊之地的主人一般，手握生杀与夺。

“这个世上，也有自私的人，寡淡情义，冷漠非常，不于这世上一切置于心中，不奉于一丝，却想着要尽天下好，占尽天下利，唯我一切，唯天下以我为一切。令人鄙夷唾弃。”

“哈哈哈哈哈哈……”游走的黑魇大笑传境。

“这个世上，更有虚伪之人，谋于心计，以假心骗取真心，以假义骗取声望，以脏秽妆以白莲，令人恶心极之。”

“哈哈哈哈，这便就是人，是为人心。”

魇魔而走，肆意的大笑着，黑色的雾无形而渐成有形之态。

“不。”

忽然，世间的一切声音嘎然而止，那个一直立于极渊之地孤岛上的女子突然消失不见，只听一声附耳之语，轻狂中满是嘲讽，那是极见蛊惑的声音，似魅似蛊，“那只是人的一部分，更是一部分的人。”

“你！——”魇魔嘎然声止，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李青颜只一手扼住了他的咽。

扼着他咽颈的手越渐的收紧，那双望着他的眼睛残忍的如是魔物。

腥红的眸色生冷。

“你未免也太小看人了。”李青颜说道。

那一只手狠狠的撕裂的那一个悄然入心的魇，如三错蛊破心而撕一般，手中的魇疯吃痛之余疯狂的挣扎了起来。

只是握住的那一只手坚如铁石。

“你对人很有兴趣吗？”李青颜望着他，道，“那么，我便来告诉你，魇。”

极暗的深渊之中一点一点的被她狠狠地撕裂开来。

“这个世间人，有愚昧，有自私，有虚伪，有罪恶，有那些数之不尽的劣根恶性，有那些罄竹难书的罪孽，但是同样，也有智慧与高义，重情与侠勇，无私与大爱！”

“这些，便就是人，也都是人！”

极暗之渊被她彻底的一手撕裂了，连同着那只一直深扎于命脉之中的三错蛊一起彻底撕去！

这个世间存于魔。

但绝不容得魔肆虐人间。

如黑暗与光明同在，为魔者，行恶作乱，一泯人心，不得善果，为这个世界任何事情都作不得一个行乱作恶的理由。

魔者，在抛弃一切踏上这一条不归路时，便就注定要受人所杀，至死方休。

是无数撕裂开来的空间碎片如一场黑色的飞絮一般落下。

黑絮飘飞落身。

李青颜独立于极暗之渊的孤岛之上长身自立，良久，她缓缓地睁开了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