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拘谨（1 / 2）

唐葫芦只好在对面坐下，打开食盒，一样样摆好盘，拿起另一双筷子，忐忑不安道：“道，道君……”

他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唐葫芦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好好问问刚刚的自己，你是怎么想的！

他是哪来的信心，觉得玄元会一大早地专程跑来给他送饭啊！

这就像是一个书生考上了状元，一觉睡到第二天，皇上颠颠跑到了他家门口，提着个十五六道菜，说：“朕给你整了点吃的。”

那书生不得吓晕了才怪啊！

除非是皇上断袖看上他了啊！

这又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辈，住在山脚下的旅店，武林盟主跑过来，给他点了十几斤牛肉大饼烧刀子，热情地告诉他：“没事，一块吃个饭呗！”

小辈肯定是给吓傻了啊！

除非这个盟主脑子不太好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无事不登三宝殿，玄元怎么可能闲着没事跑来给一个小仙送饭玩？

更何况，这个小仙，一飞升就在南天门前叫他“美人”，还拿他当怡红楼头牌；没过上多久，又偷偷跑进天地阁，还好巧不巧地，被他抓了个正着。

这时，唐葫芦就无比想念令浔了。

令浔这个仙，不靠谱归不靠谱，但也有所长，好歹能示范一下该怎么谄媚，让他有样学样。

或者探讨一下玄元这是个什么情况……

总，总不会是……断头饭？

玄元还以为他要说什么，便等了等。唐葫芦自己吓唬自己，都快吓晕了，憋上半晌，方才哆哆嗦嗦地开口，说：“道道道君您先请……”

“……”

玄元依言先动筷，将桂花糕夹进了唐葫芦的碗里：“一起。”

唐葫芦最喜欢吃这个，此时却也顾不上细细品尝，受宠若惊惶恐不已，急急忙忙地一口吞了半块，差点噎着。

玄元给他倒了杯茶。

唐葫芦一口闷下，还没完全吞下去，就急着道谢：“谢……多谢道君，多谢道君……咳……”

玄元道：“慢点吃。”

唐葫芦立刻慢了下来，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起来剩下的小半块，恨不得碾成粉末一颗颗放进嘴。

玄元：“……”

传言中无所不能的仙界道君忽然犯了难，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能让这顿饭吃得正常一点。

感觉到玄元的目光，唐葫芦心惊胆战地问：“道，道君有事么？”

他实在是怕玄元怕得要命。

尽管在心里拼了命地劝自己别怕别怂，越怕就越怂，越怂看起来越欠揍，唐葫芦却还是不住地抖啊抖，抖啊抖。

……如果玄元真要的责罚他也好，像令浔一样抄书扫地加倒立什么的，好歹能让他栽个清清楚楚，可偏偏道君还要对他万分优待，安排住所又送早饭。

越是对他好，他反而越慌。

像一把刀尖上插了颗糖，唐葫芦总觉得吃完就会被捅。

玄元心下叹了口气，随口与他闲谈：“昨夜睡得如何？”

唐葫芦：“特，特别好！还做了梦，梦见……”

说到这梦，他隐约记得自己是做过，却丝毫记不起梦里的内容，只恨自己最快，心一横编道：“……梦见吃了许多好吃的。”

这样一说，他又想起自己确实在梦里吃了点什么，可具体的，和其他的事请，却怎么都记不起来了。

“司文走得急，未给你安排住处。”玄元道，“天地阁房间闲置，你便住着，不必拘谨。”

唐葫芦忙不迭点头道谢。

他简直要怂成球了，玄元复杂地看着他，顿了顿，似乎极力措了措辞，才道：“……你真的，不必太过拘谨。”

唐葫芦心说这要求也太高了，但是既然老大有要求，他也只能努力，不拘谨就不拘谨……尽力去做，有诚意就好。

他努力响亮地回答，以显得自己并不太怂：“是……小小小仙遵命！”

玄元：“……”

玄元无奈道：“算了，你先吃罢。”

玄元说完就放下了筷子，唐葫芦以为他要走，顿生希望，颇为殷勤地看着。

谁知玄元完全没有离席的意思，也看着唐葫芦。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来看去，过了半天，玄元开始面露疑惑。唐葫芦吞了吞口水，怂兮兮地问：“……道君你不，不吃了么？”

他想说的本来是“道君你不走么”，可毕竟天地阁是玄元的地方，这么说似乎不大好，遂改了口。

“我已用过早膳。”玄元似乎终于明白了唐葫芦的期待，犹豫片刻，坐到后边的书案旁，挥手自乾坤袖中取出一册书，“你不必管我。”

唐葫芦委实理解不了玄元到底为什么要在这看书。

他恨不得自己换个地方，或者假装吃完了跑路，可是看玄元坐得远了些，盯着书册许久都未翻页，显然心不在焉的样子，他又突兀生出了一点不落忍。

不知是何缘故，唐葫芦忽然觉得，玄元似乎心情不好。

看上去还有点落寞。

他觉着玄元既然来这里，肯定是有原因的……或许是遇见了什么事，想找个人陪一陪自己？

这念头真真是荒唐无比，可唐葫芦又觉得，越看越是那么回事。

秉承着天界同胞的互助友爱，以及对早餐的诚挚谢意，他一层层地撕完了一块千层酥，终于做足了心里建设，深吸了一口气，端着点心和餐盘放到书桌上，壮起胆子问：

“还，还是一起吃热闹……那个，道君，您，您今天是不是，不开心了呀？”

玄元略显讶异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回答道：“不。怎么？”

“……”唐葫芦缩了缩脖子，没想到自己的直觉这么害人，刚刚壮起的胆子瞬间瘪了下去，尴尬得要哭了，“没没没什么！我我我就问一下！哈哈哈哈开心就好嘛！”

“我很开心。”玄元面无表情，努力牵了牵嘴角，显得有些滑稽，“……许久未曾如此开心，兴许有些生疏。”

唐葫芦：“…………………………”

唐葫芦越来越觉得自己理解不了这位道君，于是放弃了猜来猜去，直接问：“……您是在说冷笑话么？”

玄元：“……并非，但你想笑就笑。”

不敢笑不敢笑，唐葫芦眼看热腾腾的点心转凉，他夹起一只巧果，咬了一口，福至心灵地想出来台词，继续了这个看上去能聊的话题，不至于太冷场：“那……道君是有什么好事呢？”

这下玄元沉默了一阵，不答反问：“葫芦，你认为，轮回转世是什么？”

唐葫芦万没想到他会从好事联想到这个问题，来不及想该怎么说好，只能照实回答：“人死入黄泉，走过奈何桥，喝过孟婆汤，重来一世……？”

玄元问：“人还是原来的人么？”

唐葫芦想了想：“……应该是？但是这样太累啦，人死如灯灭，重新开始好一些。”

玄元再次陷入了沉默，过了会，说道：“如此也好，重新开始。”

唐葫芦一脸的云里雾里，刚要继续吃，一个没夹住，半块巧果就掉在了桌子上。

这东西做得好吃，他顿觉可惜，还犹豫着要不要捡起再吃，玄元已自然而然地再次拿起筷子，夹起来，放进嘴里。

唐葫芦目瞪口呆。

玄元浑然未觉自己这样的不妥，反而回答起了刚才的问题：“我曾有一爱人，因我入轮回，现已回来。”

听到这句话，唐葫芦立即了然。

他想道：“小报的新闻有着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