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威风（三合一）（1 / 2）

掀开车帘, 深冬的冷风灌入易希鼻中，呛得他开口便是一阵咳嗽。</p>

坐在车辕上的陈雪寒回头，见他竟然出来了，连忙伸手把他推回去, “这离进城还有一会儿呢，你可别急。”</p>

“陈兄弟。”易希抓住他的手，轻唤一声, 又把帘子拉开一边移到他旁边坐下一边说：“我听到前面有人在吵闹。”</p>

陈雪寒想着总归车里闷, 让他出来透气也是好的, 便任由他这么坐下, 再把自己身上的狐皮披风解下来给他披上算了。</p>

易希十分自然的就接受了他的好意。他把自己缩成一团, 干咳了两声，问到：“这前面，到底是在吵什么呢？”</p>

“是一个卖炭翁和城守因为入城税的事吵起来了。”瞥见有一英俊的少年从车边打马而过, 陈雪寒便习惯性的看了两眼，见人气质不凡，他下意识的就伸出头往后望, 只见排在自己身后入城的, 竟然也是一辆马车。</p>

看起来有些朴素简陋的马车，周围居然围了几十号人……</p>

陈雪寒摸了摸一直握在手里的长剑，下意识的警惕起来。</p>

易希跟着他往后看了一下，没看到有什么不对劲后, 他便把注意力转移到城门口去了。此时, 那和城守发生争执的卖炭翁正在用比刚才还要大的声音大喊大叫：“城门税是要交, 但是官爷您这么抽成，可是让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活不了了！”</p>

把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的陈雪寒有些烦躁的“啧”了一声，“赵国这收城门税的规矩，可真是恼人。”</p>

易希不用细想，都能明白他为何口出此言。当今天下三分，赵国较比其他国家而言，不仅权利大部分集中在世家贵族手中，在行货生意方面，更是大有垄断之意。油，米，盐，炭等各种大利大头捏在士族商家手中不说，为了抑制平民，前几朝的陛下居然配合商家定下了入城税。自此，只要是想进城，不论什么货物，哪怕是一担柴，也要向城门镇守的税吏交税。</p>

“这卖炭翁，今日估计是讨不到好了。”</p>

“怎么说？”</p>

“其他地方或还好说，但醅阳是商家的地界，此地除了入城税要比他处高上两成之外，还有一个规矩：不得私卖。也就是说，这卖炭翁就算入了城，可能也没有人买他的炭。”</p>

“因为醅阳城里所有的生意都被商家人包揽了？”</p>

易希点了点头，“他若想将手中火炭出手，就只能在进城后去找行首。这掌管每个商行的行首不用说，肯定是商家人，而这税吏也是商家人，他们之间有很大可能互相熟识，就算不在从中作梗，行首只要断定炭翁的炭有问题拒收，他今日这一趟也算白跑。”</p>

陈雪寒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可让人怎么活？士农工商，按这个说法，行商之人在他国地位是最为低下的，怎赵国偏生高人一等？”</p>

“因为赵国的商家本来就是贵族。”说起这些事，易希心里也是怪不好受的，“陈兄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有钱就是有权。”</p>

“但为富不仁，又能讨到什么好处呢？”陈雪寒摸了摸手中的剑，看到那卖炭翁被城守推在地上，眼中闪过一抹杀意，“本就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又何苦为难这些讨生活的平民？”</p>

易希呢喃着说：“贵族们有很严重的家族观念，在他们心里，只要自家人过得好就够了——这是赵国埋了几百年的隐患，若无一个真正拥有大爱，并且有能力的君王站出来改变，怕是赵国会这样下去，一直到亡国。”</p>

“这些只顾自家人的贵族里，哪里养得出心向平民的君王？”陈雪寒看到刚才那引起他注意力的少年回头望过来，立马松开剑，装作什么也没做一样靠着车门瘫坐。</p>

他心中暗叹，居然能够感受到他的杀意，这少年功力怕是不低！</p>

能得到此等护卫，后面马车里的人，怕是来头不小。</p>

卖炭翁最终还是没有进得城去。</p>

看着他守着炭坐在城门边，易希心中有些不忍，他跳下马车，走到了老人家身边。</p>

见易希费劲的扛回来两担炭，陈雪寒心里是有些敬佩的。</p>

他接过这些分量不轻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放进马车里后说：“易兄，你心肠真好，像我就没想到这些。”</p>

易希摆手摇了摇头，“陈兄不会想不到这个，只不过你知道我会出手，所以就懒得开口了。”</p>

陈雪寒朗声笑了起来，“确实是这样，易兄真有一颗玲珑心啊。”</p>

“这一路上我还不了解你？”</p>

说笑间，两人来到了城门前。</p>

先是守门的兵吏上前，易希不用他多说，立马从怀中取出路引。</p>

确认了一番真假后，兵吏点头，退到一边。</p>

坐在桌前的书吏头也不抬，一边蘸墨一边问：“几个人？”</p>

易希回答：“两人。”</p>

“进城做甚？”</p>

“治病。”</p>

书吏点头，抬起眼睛瞟了马车一眼，“把帘子掀起来看看。”</p>

易希顿了顿，还是照做。</p>

看过后，书吏不说话了。他旁边的税吏则敲着算盘说：“按照醅阳的律法，你这炭要缴纳三成的城门税。”</p>

易希辩解一声，“这不是商品，这是我自己用的。”</p>

“只要是能卖的，都是商品。”税吏看着他，脸上的笑容里，满是不怀好意，“后面堆着的是书？可知道有多少斤？按规矩，这些书一斤一文，也请你交税。”</p>

“好。”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的易希只气自己不会说话，“炭你要我交税，我认。可书何时也要交税了？”</p>

税吏喝了口水，慢悠悠的说：“若是不想交，那就别进城，反正绕道而行也不是什么多难的事。”</p>

“但是入城税实行十年以来，哪有还有书税一说？”</p>

“可不巧，就是从刚才开始的。您也不看看您的书有多重，行在路上，把道路压坏了该怎么办？况且……”税吏冷笑一声，“做好事不付出点代价，可是不行的。”</p>

“你……”这明显是公报私仇！易希干咳了两声，除了气愤，心里更多的是无奈。就算知道他是故意的又能如何呢？他拍了拍胸口，顺过气后，再度取出刚才拿出来的路引，“大人，这上面很清楚的写了我是成武二十一年的举子，我可以证明这些书归我私有。”</p>

“科举已经闲置十来年，你这玩意儿，不算。”税吏拨动着手里的算盘，两相加减后开口道：“人头税加炭税加上书税，一共一百三十贯，给钱吧。”</p>

一百三十贯或许是那卖炭翁家中半月的用度。</p>

易希一想到刚才年迈的卖炭翁通红的眼睛，心里就有些来气。</p>

可不进城又不行。</p>

他掏钱的时候，手都在抖。</p>

“实在是……欺人太甚！”进得城来，他觉得自己的呼吸都不顺畅了，“就算科举闲置，我也还是个读书人，怎么可以……”</p>

负责驾车的陈雪寒拍着他的背帮他顺了顺气，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突然笑了一下。</p>

“易兄，你别气了。”</p>

“怎么了？”</p>

“后面有人帮你报仇来了。”</p>

易希只觉得莫名其妙，他跟着陈雪寒一起回头。</p>

那是刚开始就引得陈雪寒频频侧目，排在他们身后的那队人。</p>

跟他当时进城时没什么两样，先是兵吏上前索要路引。</p>

带头的少年愣了一下。</p>

展正心看着兵吏，心里是有些懵的。</p>

路引？他们好像根本就没那个东西。</p>

他望向展骁，展骁却像没注意到他的窘境一样，一脸从容的摸着马儿松软的鬃毛。</p>

这是让他自己解决的意思。</p>

等了这么一会儿，兵吏的眼神慢慢变得不对劲了，他提高音量质问：“你们的路引呢？”</p>

展正心咬了咬牙，糊弄道：“忘带了。”</p>

“忘带了？骗鬼呢。”兵吏拿眼睛一瞟，道：“这几十号人就没一个记得的？”</p>

书吏这时也开口帮腔，“你们入城是做什么的？”</p>

展正心答：“过路。”</p>

“没有路引还想过路？”</p>

逼到这里，展正心一琢磨，伸手从怀里拿出一锭满分量的银子，“这个做路引可还作数？”</p>

两吏双眼一亮。兵吏将银子接过，一边塞进怀里一边装模作样的说：“明明就有，早点拿出来不行吗？”</p>

展正心倒是给气笑了。</p>

税吏咳了咳，他举起算盘摇了摇，开口问：“马车里是什么？”</p>

展正心回头看了看说：“是我家主人。”</p>

税吏说：“是吗？掀开看看。”</p>

展正心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这怕是不行的。”</p>

税吏皱眉，起身道：“我们是奉公办事，以防有人偷渡货物，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更大的官我都看过，看一眼你家主人又能如何？不要墨迹，快快把车帘掀开，后面还有很多人等着进城呢。”</p>

“这是真的不行。”展正心想着，又拿出一锭银子递给他说：“劳烦大人通融一下吧。”</p>

不知怎么，税吏居然拒绝了这锭银子，“你以为有钱就能收买人？”他大义凛然的呵斥一声，然后突然加速，朝着马车冲了过去，“我倒要看看你家主人的真容。”</p>

其实在他动身的那一刻，展正心就起了杀心。</p>

或许这个税吏只是为了尽自己的职责，但有刚才卖炭翁一事在前，着实不能让展正心对他有什么好感。平民的日子有难过，没有人比展正心清楚。他甚至因为税吏并不正直的表现，还在心里起了他是不是想谋求更多的猜想。</p>

人心不足蛇吞象。其他的秋家护卫们也同样想到了这点，他们紧紧的握着刀柄，就像高空中捕猎的雄鹰一样锁定了税吏，这时其中只要有一人出手，这税吏必定落得个血溅当场的下场。</p>

但是展骁却用一个眼神拦住了他们。</p>

展正心就算心里满是不解也不能违抗展骁的命令，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税吏跳上马车把车帘拉开。</p>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税吏甚至还没看清有什么，就被人一脚踹了下来。</p>

展正心这才反应过来，他怎么忘了他家小姐的脾气！</p>

“哎哟！”受袭的税吏在地上打了个滚，突然没来由的大喊道：“有山贼，有山贼进城了！”</p>

几乎就是在他喊出来的那刻，围在醅阳城里里外外的守军全部鱼涌而出，将展正心等人围了起来。</p>

展正心勒了勒有些受惊的马，望向展骁，“义父，这……”</p>

“没事。”展骁伸了伸手，示意把手全部放在刀柄上的护卫们不要紧张。</p>

“山贼，山贼在哪里？”</p>

“山贼就在车上。”</p>

秋静淞用眼神示意程婧放心，憋着一肚子火掀开车帘，从里面站了出来。</p>

她把广袖一甩，直挺挺的站着，面色冷峻眼神不善。对于周围的刀光剑影，她没露出半点在乎之意，反而看着在地上抱着胸口打滚的税吏冷笑了一声，“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山贼我没瞧见，强盗我倒是看到了一个！”</p>

“这是……”看着那现在车辕上满身傲气的少年，易希吸了口凉气，不敢置信的脱口而出，“是【麒麟衔兰】，这，这是皇子殿下！”</p>

这倒有些出乎陈雪寒意料之外了，“你能肯定？”</p>

易希以往的见识让他对这人身份的猜度无比自信，“赵国对衣制的用料和图样都十分严厉。你看他的穿着，贵族礼服层数为六，士族为七，皇子公侯为八，圣上为九。其中裳上都绣有不同图样的绣纹。比如主持我那届科考的秋家家主卢大人，他当时礼服着了八件，裳上的图样就是【鱼虎停梅】——鱼虎，就是翠鸟。你再看看这位，他不仅穿了八件，衣服材质还是蜀锦，裳上绣有代表程家的【麒麟衔兰】之纹，这可不就是皇子殿下？”</p>

陈雪寒就有些奇怪，“他既然是皇子，又怎么会在这里？”</p>

“这就不得而知了。”易希噎了一下，猜测，“怕是有别的故事。”</p>

不管怎样，看现在的事态发现，听他的“强盗”之论，这位皇子对于刚才的事，似乎是站在卖炭翁这边的。</p>

“小心。”耳边听到一阵马蹄身，陈雪寒护住易希往后退了退。</p>

易希抓着陈雪寒的手，看着停下来的车架，张了张嘴，“这是太守的马车。”</p>

“他想必是为了这位殿下而来？”陈雪寒看着那辆的官车，心里莫名觉得有些畅快。“这位皇子殿下，看起来可不是什么好惹之人。”</p>

这下有热闹看了。</p>

受着秋静淞比地上的积雪还要冰冷的目光，税吏咽了咽口水。</p>

他看到秋静淞扶着护卫的手慢慢的从马车上下来，害怕的往后爬了两下，“你，你别过来！你是什么人，居然敢当街殴打城守？”</p>

秋静淞“嘁”了一声，眼角一挑，看起来十分的高傲，“打你怎么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放肆？”</p>

“殿下，十四皇子殿下！”一下马车，醅阳太守何有志慌慌张张的从城中跑出来，在秋静凇十步之外跪下，“下官醅阳太守何有志奉命前来迎接殿下。下官接驾来迟，还望殿下恕罪。”</p>

还想向太守求救的税吏心里咯噔一声，他愣愣的看着秋静淞，这下真的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p>

“殿……殿下？”</p>

“都没长眼睛吗？把兵器给我收起来！”俯在地上的何有志怒喝一声，“你们是有几个脑袋，看到皇子殿下不仅不跪，居然还胆敢直视御颜？”</p>

陈雪寒就看到所以人全部被吓得齐刷刷的埋头跪下，连他身边的易希也不例外。</p>

这还只是一个皇子啊，难道赵国人对皇族的敬畏尊崇，真的已经到了这种地步？</p>

感受到衣袖被易希拉了拉，陈雪寒看着唯一一个站着的秋静淞，也慢慢随着众人跪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