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潜行（2 / 2）

“嗯，冯昭看起来真的像快要死了一样。”</p>

“他不会死的。”</p>

“为什么？”</p>

“因为我感觉得到。”</p>

虽然不会死，但是还是要给冯昭看看的。</p>

就近入城找好地方住下后，冯氏的仆人就请来了几位大夫，一一号脉后，无一人不说：“相公这是失血过多啊。”</p>

冯昭当时就只想笑，可不是失血过多？他现在心里还在滴血。</p>

秋静淞晚上用膳时看他那惨兮兮的样子，内心有些愧疚，便时不时的给他夹一筷子小菜。只是她现在偷偷的为母守孝，沾不得荤腥，夹得便都是一些叶菜，倒是让冯昭吃的脸色更差。</p>

毫无感觉，看冯昭一个人窝在屋子里无聊，傍晚的时候，秋静淞还去给他背了几篇诗经。</p>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p>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p>

“鸱鸮鸱鸮，既取我子，无毁我室。恩斯勤斯，鬻子之闵斯……”</p>

这三篇都是讲双亲之爱的名篇，冯昭稍微一听就知道秋静淞现在的心思。</p>

“殿下是想念母妃娘娘了？”</p>

秋静淞愣了愣，想答应，又不想做任何自己跟程茂林挂钩的事。</p>

她再坐了会儿，便回去了。</p>

月上东升之时，秋静淞提着一壶酒，抱着玉书言的骨灰，爬上了屋顶。</p>

一直在暗处守护的展正心看着她举杯邀明月，不知为何竟有一种感同身受的难受。</p>

他没有母亲，但是他有姐姐。姐姐刚去世的那阵，他差不多也是这样熬过来的。</p>

展正心平时并没有养成一心一意的习惯，眼睛看着，脑子里想着，他的耳朵还听着。听着熟悉的脚步声靠近，他几乎是在第一时间里回身行礼，“父亲。”</p>

同样是看着秋静淞的展骁“嗯”了一声。</p>

客栈里，人多眼杂，展骁此时便也没有挑明，只是模糊着说：“她从下午开始，就好像很不开心。”</p>

展正心立马接话，“是见到母亲了吧。”</p>

展骁一笑，道：“你看，这件事你就很有灵性。”</p>

展正心眨了眨眼，突然明白展骁是想说什么。但其实这件事他很早就想请教了，所以，借着这个机会，他问：“为什么父亲您会知道她什么时候想要什么呢？”</p>

在灵仙那件事上是这样，在醅阳面对钟一杳的问题是这样，今天险些暴露身份的时候还是这样……展正心想着，内心还真的有种挫败感。</p>

展骁看着发呆的秋静淞笑了一下，看清楚了四下无人后，小声道：“她们娘俩，都是我看着长大的。”</p>

“怎么……”展正心确实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他也往四处看了一下，然后才接着问：“我以为父亲您一直是……”</p>

展骁摇头，“我是跟着夫人嫁进卢府的。夫人陪嫁中仆从八行八列，第一个便是我。夫人的名字在当日被记上秋家族谱后，我便也入了秋家的籍。”</p>

说起往事，他的脸上的表情温柔极了，“入了秋府，因为不好频繁出入内宅，所以我也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守护夫人，守护好她的夫君便成了我的选择。一年又一年的过去，小姐出生了，然后我便又听从老爷的命令，开始守护小姐。”</p>

能得到一家人的认同，展骁真的很有本事。</p>

展正心突然就想起来，展骁不仅能摸准秋静淞的心思，还能在第一时间内知道卢氏夫妇的想法。</p>

他忍不住问：“如果我再长十年，可以跟父亲一样吗？”</p>

“如果不掌握方法，一辈子你都做不到。”展骁说完，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心儿，你老实回答我，你是怎么看待小姐的？”</p>

展正心毫不犹豫的回答：“她就是我的亲妹妹。”</p>

“所以你一直在用兄长的心态保护她？”</p>

“差不多是这样。”</p>

展骁看着展正心，顿了半响后说：“心儿，这些话，可能我不会再跟你说第二遍。所以你要牢牢的记住。”</p>

展正心瞬间挺直了背脊，“请父亲教导。”</p>

“其实很简单。”展骁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你想保护你守护着人的时候，你是不是该先试图理解她？你了解她的性格，你理解她的立场，清楚她需要什么，只要做到这些便能够准确的猜到她的想法。”</p>

这句话是他毕生的经验。</p>

看着儿子陷入沉思，抓着貂毛大衣的展骁笑了笑，一个纵身，越上了屋顶。</p>

“殿下，夜已深，高处不胜寒啊。”</p>

听到声音，秋静淞回头看他，一笑，“展叔。”</p>

展骁走到她身边，给她披好披风，在她身边坐下后轻声问：“在想夫人？”</p>

秋静淞叼着空酒杯摇头，“在想我今日在烂柯一梦中，遇到的事。”</p>

展骁把酒杯拿到手里，又问：“有让你觉得为难的事吗？”</p>

“没有。”秋静淞抱紧了怀里母亲的骨灰坛，把脸贴在上面说：“我觉得，《烂柯曲》真的很好，真的真的很好。”</p>

展骁看着，还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您喝醉了？”</p>

“没有。”秋静淞一笑，不知道怎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看着展骁说：“展叔，可能，我从骨子里，就不是一个甘愿平凡，甘愿随波逐流，甘愿安于现状，反而是一个野心极强的人。”</p>

展骁收回手，温柔地问：“怎么突然说到这个了？”</p>

“因为我今天发现，经过这段时间，我好像已经喜欢上了这种一呼百应时的感觉。”秋静淞傻傻的一笑，“我无时无刻都不在想，要是我能像姑姑那样入朝，做一个好官，是不是也能……”</p>

展骁眉头微蹙，心里可以说是难受极了，“这不是你从小就有的梦想吗？”</p>

“但是现在可能实现不了了。”秋静淞看着月亮，哽咽了一声，“可能永远都实现不了了。”</p>

不管是用着程茂林身份的她。还是秋家卢氏长女身份的她，都只能如鬼魅一般，在暗夜中潜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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