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从天降（2 / 2）

他跟着秋静淞来到花厅，在看到程婧的神态后，便知道他同自己也是一样的想法。</p>

从来不会拿正眼看他的父皇，怎么可能会关心他？</p>

程婧一见到秋静淞来了，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又紧张起来。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径直跑到她身边，习惯性地仅仅抓住了她的胳膊，“皇兄。”</p>

易希也连忙站了起来，给还有点没有反应过来的童宪介绍：“十四殿下来了。”</p>

与京中那群身着华服，涂脂抹粉，面色或萎靡或浑噩或颓废体态全无的公卿子弟不同，秋静淞立如修竹，自成风骨，一双眼睛熠熠生辉，看起来十分精神。</p>

童宪不进内宫，从未见过十四皇子，刚才听程婧说其在山上祈福，以为怕是要等到晚上，结果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人就到了。他心中确实生出疑虑，但等到秋静淞朝他看过来，那种自然而然的威严使得他当即单膝跪下。</p>

“奴婢从政殿司礼监太监童宪给皇子殿下请安。”</p>

“起吧。”秋静淞掠过站在花厅侧面的麒麟卫，忍住仇意，拉着程婧越过他在上位坐下。抬手拒绝了王贤端上来的茶，看着还跪着的童宪冷着脸问：“父皇让你带了旨意过来？”</p>

“是。”</p>

“那便宣吧。”</p>

“……诺。”</p>

本来还以为会寒暄几句的易希就看着秋静淞一撩衣摆直接跪下，而童宪则反之站起，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信函。</p>

不是圣旨吗？这么想着的易希也带着王贤跪下了。</p>

童宪在展开信函后就被第一眼看到的内容吓慌了，“这……”</p>

秋静淞抬头，见他面色惨白，不由得皱眉，“童太监，你怎么了？”</p>

“不……”童宪双腿发软，张口居然无言。他看着秋静淞的眼睛，又想着一同来的几个麒麟卫肯定在盯着自己，便一咬牙，提气道：“季氏十四子接旨。”</p>

秋静淞低头应诺，“儿臣接旨。”</p>

“季氏十四子，生性桀骜，不尊孝道，自幼暴虐无性，不具操守，违背祖宗家法，朕无法，将其贬至清河思过。然其忤逆不逊，毫不悔改，朕痛心疾首，又不忍儿放荡于活，无奈之下，责令十四子罚跪于闹市一日，以儆效尤！”</p>

听完密函内容的秋静淞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神。</p>

她觉得有些可笑，但她又想，若是真正的十四皇子程茂林听到这份旨意又会是什么反应呢？</p>

是很难过的吧。</p>

暴虐无性？不尊孝道？阿季听着一个个戳心的词被念出来，忍不住又想起了离宫时收到的那份旨意。</p>

“季氏十四子，性情乖僻，颓惰自甘，为人阴鸷，沽激虚名，矫情求誉，不法祖德，暴戾淫乱……”</p>

后面是什么来着？他跪倒在秋静淞身边，眼泪不知道何时夺眶而出。以前他没读过几篇文章，不知道收的旨意到底是什么意思，而这些天跟着秋静淞念书，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p>

为什么？他做错了什么？天底下到底有哪个父亲会如此辱骂自己的儿子？他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难道他真的不应该被生出来吗？</p>

明明已经不在皇宫了，明明不可能再碍他的眼了，为什么连最后一点的安宁都不肯给他？</p>

他是人，不是不知羞耻可以在闹市耍戏任人观赏的畜生！</p>

悲从中来，阿季实在忍不住，他喘了口气，本来想把眼泪收回去，可身旁身体单薄的秋静淞已经面色沉静的接下旨意，看着易希大惊失色的伸手去拦，也好想过去把她拦下来。</p>

“不要接。”这个罪本来就是他该来受的。</p>

也是这个时候他听被密函内容惊呆的王贤小声说了一句：“殿下可是望族之后，陛下怎可如此折辱？”</p>

折辱？他又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p>

不，这对秋静淞倒是第一次。</p>

他连忙站起来，飘到秋静淞跟前看着她说：“表妹，你不要在这里待了，你走吧，婧儿我会照顾的，你已经不欠我什么了。”</p>

他言辞恳切，句句是真，可根本看不到他的秋静淞又哪里能听得见？</p>

“殿下！”易希抓着秋静淞的衣服，心里脸上皆是不忍，“殿下，就算是劳作惯了的农户们，如今这种天气也不敢在外面呆上整整一天啊。”</p>

“父皇金口玉言，难不成还能让他把话收回去？”秋静淞起身把信收好，看着宣完旨后就直接跪倒在地的童宪说：“十二个时辰够了吗？”</p>

童宪哪里敢应？“奴婢该死，奴婢什么都不知道。”</p>

“那便是十二个时辰了。”秋静淞抿紧唇，冷笑一声，就想出去。</p>

“殿下且慢。”王贤起身，面带忿色，她叫住秋静淞，看了一眼童宪和那几个麒麟卫，说：“殿下就算要跪，也没道理穿着几件薄衫去跪的道理。你们这群奴才，不会连让殿下穿件披风护体的时间都不给吧？”说罢她便屈膝一福，“请殿下稍候。”</p>

程婧趁机哭着跑到秋静淞身边，“皇兄，皇兄……”</p>

秋静淞抱了抱她，叮嘱她道：“你就待在屋子里，别出来。”</p>

程婧急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但是我怎么可以让皇兄……”</p>

秋静淞觉得她可爱，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你听话就好，我只当背书，别让我分神担心你。”</p>

王贤很快就出来了。她似乎是拿来了府里最厚的披风，直接就裹到了秋静淞身上。</p>

其中珍重之意自然不用言语多说。</p>

秋静淞再度从府衙里出来时，天气正好。</p>

太阳很大，屋顶上的雪也化成水从檐处落下。</p>

秋静淞一路走着，那几个跟着童宪来的麒麟卫一直就跟在她身后。</p>

童宪不过负责宣旨，真正监视她的是这些麒麟卫。</p>

她来到闹市口后，没有急着动作，而是转身看着他们，目不转睛的看着，像是要记住他们的样子。</p>

直到有人终于因为她的眼神露出不适，出声催促时，她才选了一块尚算干净的地方跪了下来，当着过往的百姓跪了下去。</p>

她知道周遭的人都因为她而停下脚步，但那又如何？秋静淞抬起头，看着天上的太阳，若有若无地露出一丝笑意。</p>

父亲，您就在天上看着，您当时选择的君王，是如何败坏这满朝朝纲的吧。</p>

后朝不稳，家国不安。季祎的臭脾气，没道理只对着程茂林发作。她可不觉得京中的皇子们都是什么省油的灯。</p>

可笑矣。可悲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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