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谋，抱负（1 / 2）

清河现在的领导班子, 只有某皇子殿下, 彬州司马辛戚以及县官易希三人。</p>

其中，年仅十三岁的皇子殿下无权无势；拖家带口的彬州司马一举一动都要听朝廷调令；只有县官易希, 好歹认识一两个江湖人士。</p>

时疫方生时，曾送易希返乡的陈雪寒恰好也在。他本来是得闲来探望旧友, 却不想遇到这种天灾，江湖儿女自有满腔热血，生死大事如何能袖手旁观？也是亏得他, 日夜兼程请来了况家十几个大夫，又好几次不辞辛苦去半路上接从各地运来的草药。后来查清楚疫源后，他还自告奋勇, 亲自去通过自己的人脉寻求解药。</p>

这等人, 连秋静淞都不得不叹一声“乃真侠士也”。</p>

偏偏她什么也不能做。</p>

时疫的消息还没传出去时, 曾经来过清河的玉春明就带着人火急火燎赶来了。他在别苑中住下, 并不妨碍秋静淞与外界消息往来, 可每当她打算出去, 玉春明总会跪下求他三四保重。一手感情牌, 打得秋静淞就算面色铁青, 也只能回来扶起这个娘舅。</p>

实在无奈, 秋静淞只能把身边所有的人全部派给易希为用，然后每日在玉春明的注视下, 于府中枯等。</p>

刚查出来的疫病源头连带着罗哉投毒的事被一起上报, 路上再快, 也要耽搁个五六日。这等消息的五六日里, 首先要解决的就是百姓们的用水问题。</p>

染上疫病的人都是喝过河中生水所致，像那些家里有水井，或者是将水煮开了再喝的自然不在其内。事发后统计，清河县中生病的和没生病的大约为三七之数。为了方便照顾，由司马辛戚出兵，将城郊乡间的病户一同带入城中安置。人一多，水就有些不够用。易希深知民心，自己先将府衙后门打开让百姓提水。他这一招以退为进使得极妙，第二天还没开口就有许多人家主动打开大门供人用水。疫病传播得到控制，大夫们也在努力修改药方控制病情，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没过两日，沿着河边挖井的住户家里的水井似乎也被渗透，陆续又有人因为喝了生水病倒。</p>

新增了一批病人，况家调来的大夫纷纷被气得仰倒，“愚民啊，不是说了不能喝生水吗？怎么还有人为了柴火钱省烧水的麻烦？再省，命就没了！”</p>

易希没法子，只能调来三两个衙役，每日三遍大街小巷敲锣提教百姓勿食生水一事。</p>

然后便是水又不够用了。</p>

秋静淞在听闻这个消息后，立马表示别苑中还有两口水井。</p>

清楚这些日子把人逼得不轻，在这件事上，玉春明也没吭声。</p>

只是当初这所别苑建的时候，就各方追求雅致，如今就算开了后侧门，也得绕好一段路，所以百姓们取水的效率并不高。</p>

秋静淞看在眼里，虽心里着急却并没作声，当天傍晚人都回去后，她直接就带着人把水井旁边的那面墙给推了。</p>

收拾现场时人手不够，她亲自下场帮忙去捡那些破开的青砖，一个一个地靠着墙垒好。</p>

玉春明一直站在院子里看着她。</p>

与去年相比，这个少年真的长大了很多。最近似乎是因为城中的疫病烦心，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只是就算再怎么简简单单地站在那里，也能从中看出风骨。</p>

这种天生的姿态，是玉家人不具备的，是玉家毕生追求的，是真正生在钟鸣鼎食之家的士族才有的！</p>

玉春明有时候很想知道，这样的一个孩子在深宫中，到底是如何长大的呢？他是否也有为了生存而向现在这样弯下身躯呢？</p>

“孤很健壮。”玉春明走神之际，秋静淞突然开口了。她侧头时，还有几滴汗液从她已经初见棱角的脸上划过，“这次的疫病是真正的【病从口入】，舅舅应该知道的。”</p>

感觉自己似乎要打喷嚏了，玉春明连忙取了一个鼻烟壶嗅了嗅，然后在秋静淞的注视下拿帕子掩着嘴说：“臣也是为了殿下好。您可知道，您的外祖父在听到清河这次的事后，担心到几近晕厥？让您身处如此危险之中，是玉氏全族的不对。您放心，清河的疫病不会再接着恶化的。不仅有况家人，咱们玉氏也在想法子呢。”</p>

对他这种说法，秋静淞心里下意识的反感，脸上的表情也随之漠然，“其实受害的全是无辜的百姓们，听得舅舅这么说，孤只觉得有愧。舅舅还是赶紧休书一封告诉家里人，不要首尾颠倒，乱了本来方寸。”</p>

玉春明惊觉不对，连忙解释，“民大过天，可人情也大过天啊。殿下，您毕竟是玉家的孩子。”</p>

“孤知道，所以孤会听舅舅的。但是，孤也有自己的想法。”把最后一块砖头垒上去，秋静淞扶着被砸地有些丑陋的墙说：“明日孤想出去看看，舅舅若不放心，可以跟孤一起出去。”</p>

玉春明张了张嘴，有了刚才的那一段，倒不好再像以前那样下跪“要挟”了。他心中抱愧，道：“是臣让殿下难做了。”</p>

秋静淞笑了笑，却不是因为开心，“有天灾，便会生出人祸。舅舅，我相信您应该比孤更明白这个道理。但是这些天您也见到了，不管病情如何蔓延，清河却没有发生□□，甚至连今天下午前来取水的人们都井然有序。您知道为什么吗？”</p>

不等玉春明回话，她就自己答道：“那是因为孤在。就算孤在宫中如何不堪，清河的百姓都对孤始终如一的尊敬。只要孤在，他们就会觉得朝廷没有抛弃清河；只要孤在，他们就会觉得未来是有希望的。之前舅舅说的每件事，孤都遵守了，那些就当是孤给舅舅尽的孝。今日之后，孤想自己做决定，还请舅舅千万如何不要阻拦。”</p>

这番话，绵里藏针，玉春明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p>

躲在回廊过道口偷看的程婧脸上露出笑意，“我还以为她这次会被玉春明拿住呢。”</p>

“她不会被人拿住的。”阿季在她身侧说：“你知道吗？钟先生最近在教她如何使阳谋。现在看起来，她学得很好。”</p>

程婧转眼，故意打趣他，“那你呢，你又学到了什么？”</p>

“我还在背史书呢。”阿季有些不好意思，实在是他起步太晚，书到用时方恨少。同时他又说：“婧儿，你平日里对功课也不要懈怠。我最近慢慢能理解她为什么要求你读书了，她是想让你成为一个独立的人你知道吗？”</p>

“我不要。”程婧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p>

她是怎么样的，她自己清楚。</p>

翌日，秋静淞把自己收拾利索，早早地出了门。</p>

在街上，她还遇到了几个熟人。</p>

“小殿下。”</p>

“婆婆身子可还好？”</p>

“好着呢。”</p>

“水一定要记得烧开了喝。不要怕，大夫们很快就会把治病的法子研究出来的。”</p>

“诶。”</p>

过后，几乎是每见一个人，秋静淞都会说一句类似的话。</p>

街上的人其实不多，秋静淞很快就走到了尽头。</p>

她低头对着双手哈了口气。</p>

冬天的早晨安静极了，连声鸟叫都听不到。</p>

偏生，这时她恰好听到有什么重物摔在地上的声音。</p>

好奇地闻声找过去，秋静淞看到小巷之中林说正在缠着绳子，好把泼了一地水的木桶拉起来。</p>

少年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p>

秋静淞担心，上前伸手帮他。</p>

本想道谢，看清楚人后林说连忙拦住她，“使不得。”</p>

“怎地突然客气？”秋静淞自问予他不同，见他如此生疏，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你，家里有人生病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