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姝对弈（1 / 2）

杜游兄长的生辰快到了, 他琢磨了好几天, 打算亲自画幅画送给他。因为秋静淞碰得巧，又是自家人, 所以这两天都被他拉着来临烟渚给他打下手。</p>

她握着画笔沾了一些朱砂，比着画卷上的留白处轻轻落笔, “这样添吗？”</p>

“再轻一些。”杜游站在她身边指导着：“依次过去描三层就可以了。”</p>

杜游的画是一幅苏州烟城图，他师承名家，也跟着老师学了他整个体系的绘画方式——先描粉本, 再逐一添色。秋静淞如今就是在他已经勾出外形的粉本上添色。</p>

杜游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见她状态渐佳，便去旁边拿另外的颜料了。</p>

他一边低头嗅了嗅手里的小白盏一边说：“我是想不到, 董农居然就这么直接退学了。”</p>

“毕竟过世的是长兄, 他理应守孝的。”秋静淞目不转睛地盯着画卷, 生怕出一点错, “山长不是有说会调新同学过来填缺吗？”</p>

“谁知道会不会比董农更嚣张呢？而且加上那个被辛同舒打退学的, 这次一下要来俩呢。”杜游说完, 把手里的白盏伸到一旁的芦洲面前献宝, “芦洲你看, 这是我新弄来最上等的金螭石①, 其色相如天，十分好看。据说整个石矿里就挖出来了这么一点, 后来被老匠熬了三年才研成这般模样的呢。”</p>

过来奉茶的侍婢柳儿皱了皱眉说：“杜公子, 您这一幅画, 光用料都够买下苏州一整条街了。”</p>

“俗气。”杜游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作画这等雅事，怎么平白跟钱财扯上关系了？”</p>

秋静淞听着反而乐了，“别人不是常有笑话咱们商家人皆是满身的铜臭吗？”</p>

“他们那是嫉妒。”杜游的标准一转眼又变了，“咱们靠自己本事赚的钱，还不能用了吗？”</p>

芦洲起身打圆场说：“杜公子为了给兄长贺寿花尽心思，这幅画不论贫贱都是您的一片心意。”</p>

杜游开心地朝她笑：“还是芦洲懂我。”</p>

秋静淞添完第一遍色，稍作停顿，趁着揉手的闲时问：“我记得董氏还有一个幼子？”</p>

“对，还是嫡出。这世子的头衔怕是就要落到幼子头上了。”杜游一边端着他的宝贝青石走过来一边说：“他们程家就是儿子多，哪像咱们？个个的子嗣不丰，况家家主到现在都没孩子呢。”</p>

一说起这个，杜游整张脸上就全是好奇，“诶，冯放，我听说你大哥几年前得了对双胞，后来就把老大过继给况家了？”</p>

秋静淞挑了挑眉，这件事她从冯昭的书信里看到过，“好像是有这事儿。”</p>

“什么叫好像啊……”杜游以为她不愿意多说，便低下头自己嘀咕道：“我大哥如今膝下也就一个独苗，现在二十多岁了，还是家里的宝贝，倒用不着过继。”</p>

秋静淞掐了他半边话忍笑话他：“你不也是个宝贝？”</p>

杜游抬头瞪她：“去，怎么跟叔叔说话的？没大没小。”</p>

秋静淞笑了两声，又执笔沾着朱砂低头继续添色。</p>

杜游也拿着笔开始干活。他是个闲不住，没两下就又开口说：“山长说的关于礼部要来的学监的事，你有没有听他说过更具体的？”</p>

秋静淞看着画卷头也不抬，“没有。”</p>

“不会吧？”杜游有些不敢置信，“他恨不得吃饭都带着你一起，这种事居然没跟你说？”</p>

秋静淞抬头无奈地看了一眼他说：“山长又不是很喜欢跟人乱说话的人。”</p>

杜游一想也是，然而他并没有放弃，“那你帮我打听打听呗。”</p>

“世叔。”秋静淞喊他的这声有些戒告在里头。</p>

杜游不管，自顾自地说：“我就希望来个脾气好的，要求不高，只要不是像裘先生那样的人就好了。”</p>

裘宾被学生们诟病的第一点不就是他爱打人吗？“世叔是怕挨打？”</p>

“谁不怕挨打啊？”杜游说着还觉得有些委屈，“我听说以前书院里是不让体罚学生的，就这几年……都是奉阳城里那群闲得蛋疼的官员的错——还有那群老头子们。真的，我是觉得奉阳的老头子们都有毛病。”</p>

杜游也知道自己这么一句骂了一片的人，他说完就捂着嘴说：“你们可别跟别人说我说过这话啊。”</p>

“既然怕被人知道，那你就忍住别说啊。”</p>

“我哪里忍得住嘛。”</p>

秋静淞好笑地摇了摇头，她不禁想：得亏杜游只是杜氏家主的幼弟，不用接管杜氏盐商的职位，不然就凭他这性子……</p>

花了半个来时辰，秋静淞把杜游交代她添色的地方全都描好了。她侧身，让杜游所来看：“这样是不是就可以了？”</p>

“嗯……”杜游一边看一边点头：“我们家放儿不仅字写得好看，作画也很有天分的。”</p>

芦洲早早地让丫头柳儿点了盆火，秋静淞一开始还以为是给她烤火用的，没想到杜游夸完她，转身就把她刚才添色用的笔洗干净后丢了进去。</p>

“长命百岁，福星高照。”杜游双手合十，念完这句话还朝火盆拜了拜。</p>

秋静淞看得云里雾里，她问芦洲道：“可是什么习俗？”</p>

芦洲解释说：“丹书不详。虽然冯公子刚才只是拿来作画，可杜公子还是担心您会遭遇厄运，所以于火前三拜送走灾祸。”</p>

杜游此时也起身回头说：“天下能用朱笔的，一为天子，二为刑官。前者天命所授，后者满身煞气，人世间当只有他们能镇得住。你本来就身体不好，若因为给我帮忙而被丹书吸走了气运，那可就得不偿失了。”</p>

秋静淞见他说得一本正经，本来不信这些的心里还端正了几分。</p>

杜游搓了搓手，又检查了一番画卷后点头赶人，“行了，我这里不用你了，你去找那位玉人姑娘吧。”</p>

秋静淞心里本来就未怀风月之想，此时面上也十分坦荡。她问芦洲道：“玉人姑娘可在？”</p>

“在的。”芦洲立马招来侍婢吩咐：“柳儿，你送冯公子一趟。”</p>

这次来秋静淞只为见玉人一面，倒是没有麻烦柳儿再往别的地方找人。</p>

柳儿照例敲了敲门，“玉人姑娘，冯公子来了。”</p>

里面安静了一会儿，后来小环板着张脸过来开门，“请进吧。”</p>

秋静淞点头谢过柳儿后，提步进屋。</p>

屋子里的摆设还是与上次的一样，只是堂中的桌子上摆了一束开得正盛的梅花。</p>

秋静淞见花开得好，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两步，“这花……”</p>

“今早从园子里摘的。”崔婉站在里屋，仍是与秋静淞隔帘相望，“冯公子喜欢梅花吗？”</p>

秋静淞回想起当日引得他们兄弟三人结拜的三梅并蒂，忍不住笑了笑，“喜欢。”</p>

小环双手捧着扇子过来：“公子读书的书院里没有梅花吗？”</p>

“听夫子说，山上种的都是腊梅，要晚些才开。”秋静淞接过扇子，抬头看了看崔婉站着的方向。</p>

崔婉道：“这是上回公子落下的。”</p>

“有劳姑娘。”秋静淞拎着扇子在手上绕了一圈，又笑着问：“姑娘今日可有雅致与小生再对弈一局？”</p>

“好。”崔婉说完往后退了退，伸手便小环示意了一下，“去摆棋盘吧。”</p>

小环还惦记着上次秋静淞没给钱的事呢，做事时都有些不情愿地哼了一声。</p>

秋静淞看着面前的棋盘，倒有些莫名其妙，“可是小生有哪里得罪姑娘了？”</p>

小环抿着嘴，倔着不说话。</p>

等小环进屋，崔婉拉了她一下，“你呀，别乱来了，去给冯公子奉茶吧。”</p>

外屋的秋静淞已经抓了一把棋子在手里了，“玉人姑娘，猜先吧。”</p>

“好。”崔婉点头，连忙坐到棋盘前。</p>

这一次的棋局，秋静淞从方开始，就露出了不同上次的凌厉之色。</p>

她今天是打定主意要赢崔婉一局。</p>

崔婉瞧着她的棋势走向，也觉得自己隐隐快有些招架不住，再一出手时，便把她原本藏着的三分力量也拿了出来。</p>

一时之前，局势竟然有些势均力敌。</p>

此时两人也都明白过来，原来上次对方都未曾用尽全力。</p>

“玉人姑娘真是让人有些出乎意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