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见二（1 / 2）

这几日, 阿季没陪在季长芳的原因是他留在了重霄馆。自出现在人前，礼部第一时间就派人来向他请安。得知他这些年不在宫里，很多事都不知晓，又特派了一位侍郎给他解答疑难。</p>

阿季是知道这些东西知道了有好处才会耐住性子的。</p>

他今日也是实在受不住了, 才偷跑出来，“他们说，在你册封太子之前, 我都不能见你。”</p>

“估计是有别的忌讳吧。”季长芳还在想程婧的事，“阿季，你知道程婧在九龙秘境里的事吗？”</p>

“我不知道，不过青简应该知道。”阿季如今也明白众人都把他当成了端宪太子, 他乐得借此机会狐假虎威——就拿青简来说, 都在重霄馆中，他看见他都是处于绕着走的地步。</p>

季长芳顿时就在思考让青简开口的方法来，“我想知道她最近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才会导致整个人变得如此疯癫。她今日这桩事, 做得太不顾情理……”</p>

“我帮你问问看。”阿季给她重新倒了杯茶水, “她看起来聪明，其实做的都是些蠢事。这样反反复复，大概是病又犯了。你要是实在担心, 我再去给她找点药吃。”</p>

“这世上哪有能治得了咱们家这种病的高明医生？”季长芳说来唏嘘，“现在只希望皇上不要在这个当口上犯病。不然, 朝堂得出大乱子。”</p>

阿季点了点头, 亮起眼睛, 像是刚才想起来, “就算出了事也不要紧。我正要同你说这件事。秋尚书要回朝的事你听说了吗？”</p>

季长芳双手一僵，“没人给我说。”</p>

“我也是从青简漏出的一句半句里推测出来的。”阿季说话时，小心地观察着季长芳的表情，“他还有说，要不了两日，秋家的那位新灵仙也要进重霄馆。到时要不要我去帮你问问……”</p>

“不用。”季长芳把头往旁一偏，“秋家能归心是好事。等秋明几坐实吏部尚书的职位后，朝堂上的文官就算心里再怎么打算，也不用我们做第一个操心的人。”</p>

“笑青？”阿季这几日不在，也不懂季长芳的心里受了怎样的煎熬，又下了怎样的决定，他只觉得她很奇怪，“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可是为什么你看起来好像并不在乎？”</p>

季长芳提了一口气，“我就算在乎，又有什么用？”</p>

“至少你能跟戴国公团聚啊。”阿季心里是这么想的，“戴国公的为人，你比我更清楚，如今会变成这样，说不定他是有苦衷呢？灵仙并不是这个人想做就能成为灵仙的。”</p>

“但是现在事情已经不是我们能掌握得了的。”季长芳看着他，目光灼灼，“阿季，我总觉得被人算计了。这种感觉很可怕，我自己想要的和别人有意安排的，结果虽然一样但是过程不一样，你明白吗？”</p>

“你是觉得秋家有人在搞鬼？”阿季张了张嘴，“这怎么会？戴国公和皇上不一样，秋尚书又是个正直到固执的人……”</p>

“我觉得没有什么不一样。”季长芳指了指自己，“君君臣臣，都逃不脱权利。婧儿今日做出这种事，不就是心里有了什么想法吗？这种东西是有瘾的，你相不相信，我以后也会变得和皇上一样？”</p>

“这不可能！”阿季抬高音量大喊，他有些不能接受，“笑青，你不要逞强，我刚刚说那些话没有其他的意思，你要是不愿意听，我就不说了。你怎么会变得跟父皇一样呢？”</p>

“但是我现在就已经有点理解他了。”这是让季长芳很绝望的事，“仔细想想，若是我有儿子行为不检混乱后宫，我也会把他赶出去。作为一个君王，在朝堂上事事被群臣掣肘，有良好的政策就因为危害到了贵族的利益而落不到地方。看到这群跟吸血虫一样依附在百姓身上的贵族，若是我，我会挣扎，会奔溃，也会用更激烈的手段回敬过去！”</p>

“我会杀人的。”季长芳看着阿季说，眼睛里涌起了害怕的眼泪，“婧儿说得很对，我其实也是一样。阿季你忘了九龙秘境里我们看到那个小镇吗？我们就算打个喷嚏，对他们来说也是狂风骤雨。这就是身份的差异和权利的可怕。到了实在不行的时候，胸中的笼中猛兽咆哮而出，我自己都控制不住，我一定会觉得，只要达到目的就好……”</p>

“不会这样的！”阿季大喊着反驳回去，“笑青你说过，你会做明君……”</p>

季长芳一怔，随即冷笑：“你觉得明君的刀下就没有亡魂吗？明君是怎么来的？秦皇坑杀战俘加赋税重徭役，但他通文字同车轨修长城抗匈奴，就不是明君了吗？贞观之治的盛世现在都得文人推崇，可做下弑兄辱嫂等恶事的唐太宗就不能称之为暴君吗？明君如何暴君又如何？一个皇帝就算杀再多人，自然会有觉得【此人该杀】的人拍手叫好。届时再施些恩惠给百姓，让群众感恩戴德，稍微留两滴眼泪就被说心怀天下了，史书上的那些皇帝不就是这样做的吗？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就可以称为明君，如今的世人不也都是这么想的吗？”</p>

“你这是诡辩，我说不过你。”阿季心里这会儿急得像烧开的壶里快漫出的沸水，“我明明只是想你开心一点，这跟政要扯得上什么关系？”</p>

他想不明白，又想得实在难受，难以承受之际，直接转身走了。</p>

季长芳看着他突然消失在眼前，低下了头。</p>

“太天真了。”</p>

“还是太天真了。”</p>

她伸手捂住了脸。</p>

这世上已经没有秋静淞了，她也不可能再奢望自己能从秋家那儿得到什么亲情的温存了。</p>

她是季长芳，是日后的太子，天子，她会慢慢摈弃任何个人感情，把秋家也变成手上的一枚棋子。</p>

她要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整肃中宫，清理吏治，然后消灭掉是盘踞在赵国周边会时时刻刻给边境带来危险的罗哉，宋国，甚至是陈国。</p>

她还要拔掉盘踞在赵国天上几百年的上三族，还有那些非鬼非神莫名其妙的灵仙。</p>

她不能再只想着自己了。</p>

她料算不到自己能活多久，这些事或许凭借她一辈子都做不完，可她就是要尽力去做。</p>

她的目标，不再是儿时懵懂的一句话，桩桩件件，她要把能想到的事都做好，然后从其中，找到自己真正存在的意义。</p>

届时，好坏对错再由后人随便评说罢。</p>

抹了把眼角的热泪，再次坚定决心，季长芳心里总算好受了些。她还没做什么，又听到门口有了动静。一抬头，元福落正一脸忐忑地在珠帘后踌躇。</p>

季长芳连忙站起来背过身，擦去脸上的泪，“有什么事？”</p>

元福落不知道怎么说，心中天人交战半天，还是轻声道：“妾身是来给殿下请安的。”</p>

季长芳清了清嗓子，知道她要说的不是这个，便自己主动戳穿了道：“今早的事是那几个老奴才小题大做，为的是桎梏住婧儿，所以早上杀鸡儆猴，吓唬了她们一番。你不用太过忧心，这事儿不会传出去，就算父皇皇后知道了，也只会当成笑话。”</p>

元福落不敢不信，做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那便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