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昭【修】(2 / 2)
“形灭神散于水中,可保百年。屠尽四蛇,水流长久,”倾辞指尖绕着杯沿滑动,目光涣散,似在出神,她喃喃低语,“四蛇为上古凶兽,暂且不说可否屠尽,单是伤了它们,已然该得天谴。况且四蛇除了护卫颛顼之陵,亦是镇邪,四蛇灭,所镇邪物必出。故而万万屠不得。”
“姑娘辛苦。”竹暄权衡利弊,最终也不知该说什么。
“世间事本就难测。不管你我是妖是仙,天道循环,有了责任,自当肩负。”倾辞苦笑。
“既定之事已然如此。只望姑娘莫要后悔嫁于他人。”竹暄拉着平安,带着尚在惊愕中的姬黛然准备告辞。
一直未开口的平安转头却对倾辞说:“怀沙城主落水,恐命不久矣。竹暄黛然都无办法,所以才来找倾辞姐姐你,想要你见怀沙城主最后一面。”
“怀沙落水?”倾辞站起身,急声询问,“几位且慢,这是何意?”
平安转身,神色哀戚:“月夕当晚我在临江边玩耍,见着怀沙城主念了祝词,后来突然从高台落下。我跳下水本欲救他,怎料水中有精怪兴风浪。怀沙城主几乎断气,我也差点被精怪撕扯吃了。竹暄黛然救了我二人,我已无事,可城主现下只能凭着黛然术法吊着一口气。”
“唉,”姬黛然痛心疾首地叹气,“忒惨。”
“走罢,”竹暄牵着平安,转头对倾辞道,“姑娘好生思量。”
出了水下城,三人回至水面,见着天已大亮,竹暄来不及阻止,姬黛然已扯着平安挺身飞上岸。
路人瞪大了眼,诧异不已:“你……”
竹暄见状只得随着二人上岸。
路人险些背过气:“你们……”
姬黛然一脸凶相:“你什么你!未曾见过晨起沐浴的么?”
竹暄面色不改,点头:“这位小哥,晨起沐浴益处颇多。”
说完三人头也不回的离去。回到城主府,竹暄姬黛然商讨后还是决定把缘由告诉怀沙。平安不解,捧着早点说:“这般直接告诉怀沙城主,他怕是会伤心的。倾辞左右难归,为何不告诉怀沙倾辞是要转嫁他人幸福生活呢?”
竹暄伸手拿去平安沾在嘴角的早点碎屑:“平安,有些谎说得,有些却说不得。你明晓得现下怀沙身子很好,只是尚有虚寒,隔几日便好,可你对倾辞说怀沙命危,这便是谎。可这谎是为了二人解开心结,故而说得。可我们若不把知晓的缘由告知怀沙,或是编个理由敷衍,则是彻底断了怀沙念想,怀沙只会当倾辞薄幸,徒生怨恨。故而这谎,说不得。”
“哦……”平安似懂非懂的点头,又问,“竹暄也会说谎么?”
竹暄摸摸她的头:“会的。”
“那说了谎的人应如何对待?”平安有些紧张的拉着竹暄袖子询问。
竹暄只是笑着不说话,起身准备去寻怀沙。姬黛然和她一道,走至门口,竹暄径直前行,姬黛然却回身行至平安身边,探头看看竹暄,继而对平安笑眯眯的说:“平安放心,你说甚么谎竹暄都不会怪你的。啊呀,话说回来,平安何时学会说谎了?”
不待平安回答,姬黛然腰肢款摆追着竹暄去了。
水下城中,倾辞起身去了正殿,她在门外驻足,隐约听着冥昭低沉平静的声音传来:“此法可行。”
底下有人似在规劝,冥昭声音大了些:“诸位无需多言。”
倾辞推门而入,冥昭见着倾辞,遣散众人,他迎了上去,脸上起了微薄笑意:“怎地过来了?我正欲前去你处。水源……”
倾辞只站着打断他的话,问他:“你月夕对怀沙做了何事?”
冥昭身形一顿,复而蹙眉言道:“你先听我说水源之事。”
倾辞摇头:“冥昭,我既回了水下城,便已然下了决心不会舍弃水中子民。你这般赶尽杀绝绝我念想,让我,着实心寒。”
闻言冥昭抿着薄唇不言语,凝眼看着倾辞,倾辞垂了眉眼,转身欲走,冥昭伸手捉住倾辞宽袖:“莫要去。”
倾辞看着冥昭拉住自己衣袖的手,突然就想起二人小时模样,那时都是她拉着冥昭的袖子,央着冥昭带她玩耍。明明年少时二人情似兄妹,何时这感情就变了呢?冥昭对她起了男女之情,而她却始终当冥昭是哥哥。
直到百年前,冥昭得知自己一直护着的女子竟然是临江水源所在,自己心心念念欲要护着的人,分毫都不愿伤害的人,竟是早晚都要形神俱灭散于水中,冥昭不忍,四处探寻解救之法。偏那时倾辞父亲作为上任水源,即将消散,倾辞父亲拜托冥昭照料倾辞,甚至将倾辞许给了冥昭。
倾辞不愿,只得背井离乡,周游四海。原本以为此生不会再回临江,直到遇见怀沙。
是了,怀沙。
怀沙还在等着自己。倾辞把袖子从冥昭手中撤出,抬眼和他对视:“你教我如何不去?”
冥昭看着倾辞的袖子在自己掌心一寸寸抽离,再看着倾辞一步步远去。他薄唇张合,终是未发一字。百年前倾辞孑然离去模样又出现在他脑中,那时她亦是这般,一步一步远去,任凭自己在后面声嘶力竭着莫要走。
放下手,冥昭独自站在大殿中,他听着殿中水似流经他的身体,发出空荡荡的响。
城主府正厅里怀沙听了竹暄的话,坐着久久不言语。
努力压下眼底湿热,怀沙站起身来,朝着竹暄与姬黛然作揖行礼:“多谢二位告知。”
姬黛然难得蹙眉不语,怀沙兀地弯腰疾咳。竹暄欲要为其切脉,怀沙抬手轻摇:“无碍。”言罢挺直脊梁向外走去。
夜里,竹暄想着怀沙白日不言,恐是郁结在心,不由得叹了口气。
平安卧在铺上,被衾拉到鼻子上,只露一双灵动的眼睛:“竹暄,倾辞会来么?”大概是觉着捂了被衾讲话声音闷闷的,平安扯了扯,把被衾推到腰间。
竹暄看着侧躺在床上的平安,里衫系带有些松了,襟口斜开着,露出里面藕粉色的亵衣。竹暄坐在床沿,把被衾拉回平安脖子处:“夜里风凉,莫要拉下来了,”又伸手把被面往下掖了掖,“不论倾辞来否,都是二人自个的造化罢了。倾辞来,不见得皆大欢喜;倾辞不来,也不见得悲戚收场。世间事大抵这般,喜忧参半,犹若双生。平安,你要学会权度,莫要任由欢喜冲了头脑,也莫要任由悲戚乱了心智。”
“就如同你给我念的书那般?‘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么?”
“是这般,”竹暄抚着平安的脸,“睡罢,晚安。”
“我不要你说晚安,”平安拉着竹暄的手,“我要你同我困觉。”
“……”
作者有话要说: 额 不许有脖子以下描写 所以遮住了?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