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1 / 2)
掀开厚重的帘子, 里头静悄悄的, 还剩下方才伺候的人留下的铜盆,盆里甚至还有半盆血水, 一个瓷瓶歪倒在脚踏边, 洒出来不少白色的药粉, 空气中满是浓重的药味, 榻上的人面无人色地躺在那儿, 胸膛上包扎的白布渗出来大片的鲜红。
卫珉鹇脚下踉踉跄跄地奔过去榻边,差点惊叫出声,他从未是以这个样子在她面前, 北堂曜其人,无不都是无赖着的、痞笑着的, 贪财的,喜欢揉她的头发, 喜欢说她‘女孩子脾气不能这么大’......
会夜半而至, 经常一坐就是一宿, 也什么都不做, 就看着她的睡相, 直到天边微微泛白。
说起他无处归去的时候, 一双桃花一样的眼是笑着的,眼底是成片的苍凉。
说起北堂昭差点要了他一只手的生辰贺礼的时候, 一双桃花一样的眼是笑着的, 里头是亘古不化的寒冰。
听她说祝他生辰快乐的时候, 那一抹冰雪融化一样的笑意, 当真抵得上十里的春风。
他说:‘穷奇是凶兽,能护佑你平安。’
他说:‘想了想,这世上将你交给谁都不放心。’
指尖颤抖地厉害,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脸,眼眶酸涩地厉害,床上的人安静地躺着,像燃尽了的蜡烛,形容枯槁,半点儿没了生气。
滚烫的泪水一滴,一滴,一滴地砸在榻上,泪水的主人恍若未觉,微微有些恍神:“你醒醒......”
“你醒醒好不好......”
“不是说,想回北廷么?”她低声喃喃:“本宫的外祖下个月就要护送西戎使团回去了,你可以跟着他回去......你可要早点去,晚了......他可不等你。”
眼泪落到了北堂曜的手上,晕开了他一手的血污,那只一直温暖的手冰冷得厉害,手心是细细密密的伤口,他曾笑着说:“若不是本王躲得快,恐怕你今天见到的就是个断掌的崇云王爷了。”
她曾经有无数次甩开他的手,其实他哪里知道,他手心的一抹温暖,是她在重重深宫里遇到的最好的缘分了。
“醒一醒......好不好?求你......”
别留我一个人……
她声音压得极低,若不是偶尔一声压都压不住的悲鸣,恐怕都不会有人发现其实她早已泪流满面,世人只知奉康公主受宠无比,谁能去想她也曾有无数个受了委屈的深夜,连哭都不敢光明正大的哭,小小的一个人儿躲在拔步床深处的角落里,自己捂着嘴落泪。
她真的好累,遍寻不到活着的意义,自懂事至今的每一日,无不都是为了别人活着,重重深宫之中,行一尺踏一寸无不都要深思熟虑,稍有不慎死得何止是她自己,还有旁人的上下满门!
好容易......好容易那风雪大盛的一夜后,她想啊,待大事了了,若是北堂曜不太嫌弃她,那就求一求这家伙,让他带自己走吧,天下那么那么大,哪里没有她的容身之地,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她有得是钱,北堂曜想要回北廷就回,想要做什么都陪他......只要等那一日大事了了......
可是仅剩这一点的奢望都化作了泡影,分明是青天白日的,却浑身都发冷,好像忽然堕入了凤阳殿里半点光都不见的那些夜晚,那些年月。
用袖子给自己抹了抹眼泪,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勉强地笑道:“王爷若是不嫌弃,等一等我......待事情了了,我还了欠别人的,就一起走吧。”
用帕子仔细地擦干净那一只手,将自己的手放进了他的掌心,北堂曜的手冰冷地厉害,微微地开始有些发僵。
“睡吧。”
黄泉路那么长,那么冷,你可千万等等我,别留我一个人。
就在她抽出手,站起身的一瞬间,背后一个手刀狠狠劈下来,她没反应过来,眼前一黑就软软倒了下去,卫瑜鹔弯腰接住她瘫软的身子,冲着榻上的人冷冷道:“演得跟真的似的。”
“咳......”北堂曜掀开一角眼皮,费劲地咳了两声,捂着胸口翻身坐起:“放手。”
卫瑜鹔冷笑:“崇云王爷好手段,六殿下深养宫中也能被你骗来。”
北堂曜抬脚踢他:“我让你放手!”
卫瑜鹔松了手,北堂曜接过她仔细看了看,卫瑜鹔手劲大,可别给劈坏了。
小混账东西满脸通红的印子,想是方才用袖子擦眼泪太用力自己揩出来的,怜惜地拿指头戳了戳她的脸颊,嘴边含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口是心非的小家伙......
好啊,以后一起走吧。
卫瑜鹔瞪着眼,身上散发出阵阵冷气,咬牙切齿道:“你够了!”
将她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北堂曜分了一个眼神给他,凉嗖嗖地说:“有些事......鹔小王爷是不是,该跟本王通个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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