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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面郎君(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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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支支吾吾说着,闻琴已经抽噎起来。另一边老妪又笑叹道:“老婆子服了你们俩了。好好好,你们不喝,那老婆子自己喝了!”她说着,自己倒了一碗,开始自顾自喝起来。

这里梁宣好话歹话都说尽了。坐在闻琴身边,不知赔了多少不是,赌了多少毒誓,可闻琴两眼一闭,那眼泪就是止不住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老妪已开始忙活自己的活计,闻琴这才不哭了。梁宣大喜,堆起笑脸,端着鱼汤,道:“好啦!如今没事了,来喝完汤,补补身子,方才可算是受累了!”

闻琴有意无意地看了眼那老妪。她撅着嘴,凑过去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梁宣看着她那样子,一面心里想:虽然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可毕竟还是个小孩子。

闻琴喝了几口就不喝了,只让梁宣喝。梁宣又劝了几劝,劝的闻琴喝了一些,自己才将碗里剩下的喝了。

那老妪忙活一阵,忽然又翻身坐起来。瞧瞧外面,雨已经停了。

“雨停了。”梁宣道。

那老妪一笑:“是。雨停了,也该上路了,收工了。”她说着,将喝鱼汤的碗端起来,剩余的汤汁都洒到了那火堆里。火苗跳动着,只听见嘶嘶的响声,几股黑烟从火焰里窜出来。

鼻子里闻到一股浓重的焦糊的味道,还有种腥甜味。

老妪将碗都倒得干干净净,忽然一笑,连碗也扔了进去。复又哈哈大笑起来。

梁宣和闻琴看着她这一举动,有些奇怪:这老太婆疯了不成?

老太婆还在笑。

整个世界却在左摇右晃。

“婆婆,你怎么只是笑?你……你不晕么?”梁宣迷迷糊糊地问道。

“呸!狗贼!宣哥,我们又中了奸计了!”闻琴忽然大叫道。

梁宣吃了一惊,望向闻琴时,自己已然站立不稳。再转头,那老妪笑吟吟看向他们。

火光熹微之中,破庙里的阴暗和庙外惨白的天光同时照在她脸上。

梁宣大叫一声,将闻琴揽在怀里,捂住她的双眼。

那老太婆的脸,上面盘曲的皱纹如同蠕动的小蛇,霎时间全都从脸上爬了下去,整个人完全变了模样。

梁宣看着她脸变方变宽,眼角也回复了起来:她居然变成了一个男人!

这人忽然尖声笑了起来,他望着地上昏得天旋地转的两人,笑道:“乖乖,两个小娃娃,我的鱼汤滋味如何啊?”

她的声音也变成了男子的,又尖、又硬,带着嘶哑的谄笑!

“你……你……!”梁宣觉得自己宛如被抛在龙卷风之中,整个身子都旋转个不停,让他看不分明。两耳嗡嗡直响,脑中仿佛有个幽灵,叫喊着要冲出脑壳,冲撞得他脑袋都要炸掉一般!

“我怎么?遇见我千面郎君,你两个娃娃再聪明,又能如何?小丫头,你以为跟我周旋那么长时间便能识破我?你真以为那汤里有毒?李家妹子,你人是聪明,不过可惜了,你还是差了一招!”千面郎君笑道。

梁宣一惊,心中悚然警觉:他怎么知道闻琴的姓氏?难道……

闻琴大声喊道:“你们这群魔教妖人,老天爷总会让你们不得好死的!”

梁宣指着千面郎君,怒道:“你……你是逍遥门的人?”

千面郎君唇红齿白,笑语盈盈走上来,笑道:“小兄弟可算是聪明了一回,在下正是受宗元使者之托,前来请二位上逍遥谷去也!”

“我呸!”梁宣恨得咬牙切齿,就要站起,摇摇晃晃冲着千面郎君撞过去,怒不可遏……

“杀我父母的狗贼逍遥门,我与你不共戴天!”他大喝一声,使出浑身力气撞了过去。

“哟哟哟,这是做什么?好好地……”千面郎君媚笑道,伸手轻轻一挡,在梁宣胸前拂了一下,

梁宣大叫一声:“琴儿当心!”

他推开闻琴,自己仰面跌倒在地。

他很快就昏了过去。

整个世界都变作一片黑暗。

父亲母亲的笑容,闻琴的大眼睛,他的故乡的好山好水,鹞子崖的高坡,渔仙镇的渔民,海边的落日,蓝天白云、白沙滩……

全都消失不见了。

※※※※※

梁宣和李闻琴终于全都倒了下去。

千面郎君悠悠踱着步子走到二人身边,鼻子里轻笑一声,举起葫芦饮了一口酒,自言自语笑道:“虽然有几分聪明脑筋,但是到底还是两个孩子……”

高处梁上忽然传出一个人声,也嘿嘿笑道:“可不是,千面郎君的心肠,还有谁能算得过?”

千面郎君笑道:“我的儿,你躲了这半日,也不嫌憋屈得慌?还不赶快下来拜见你老娘?”这一问之间,又忽然从男声转变成女声。

那人冷笑,从梁上翻身而下,道:“你这不男不女、不雄不雌的怪物!叫我云大爷跟你下拜,你就是再修三世也赚不来的!”

千面郎君冷笑道:“云中雁,别以为你是逍遥门东海坛的坛主,我就不敢动你。你以为你能比这小姑娘聪明到哪里去?到时候叫你死得神不知、鬼不觉,谁也救不了你!”他的声音这次又从女声转回了男声,只是变得更加苍老、凶狠。

“郎君,你这配毒的功夫,多年不见,又见长了。这小姑娘再聪明,哪里知道真正的玄机并不在鱼汤,而是鱼汤的味道跟这锁魂柴燃烧之味相互掺杂,便产生软筋迷神之效。”

千面郎君见云中雁轻而易举识破了自己下毒的伎俩,哼了一声,道:“废话少说吧!圣使命你协助我找寻这两个少年,如今人已然找到,还不赶快把这两个小家伙拖起来?”

※※※※※

阴沉的天气,依然在仲秋的时节显出它的威力。雨从十几天前就断断续续下个不停,少见晴天,连路上的行人都变得阴沉了许多。

淮阴之外,淮河之滨。

梁宣看看头顶的天,依然是阴沉一片。乌黑的浓云密布天宇,天气却是又闷又热。看来,很快一场大雨就要到了。

“小贼,给我将那瓶玉烧春递过来。”前面一个人用傲慢的声音吩咐道。

梁宣正担着担子,歪头看着远处随风缓缓飘动的积雨云,此时听得千面郎君这声命令似的吩咐,心中那股不耐烦和屈辱又蠢蠢欲动。

那日,他跟闻琴在庙中被乔装的千面郎君算计,便落入了魔教之手。与其一同的还有早先的云中雁。他们在庙中设下局,引梁宣和李闻琴中了圈套。

梁宣每当想起那次的事情,就觉得心里一阵汗毛倒竖。他和闻琴分外小心,最后还是着了那“婆婆”的道。

至于那云中雁,他先前还一心想要收自己为徒弟,如今却又帮着千面郎君来算计自己和闻琴。对于收徒一事绝口不提,好像从来没有这种事似的。

他还记得自己被孟光祖“救走”之时,曾经留给他三个鸟蛋;那时候他对他还有几分感激,感激他传授自己“足下春秋”。可是如今,他对云中雁,对这世上之人,当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这个江湖上还有人可以相信吗?外表和善者,内心却暗藏奸险;施恩惠者,转身就可以变为加害者。江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他幼时,听说书之人讲的,江湖儿女、快意恩仇,侠肝义胆、一诺千金,难道都是虚妄?

这一路曲折走来,从云中雁、孟光祖,再到千面郎君,这一个个人,到底是善是恶,是好是坏,如何分清,他是全然糊涂了。只觉前路迷茫,江湖难测,人心更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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