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无人私语时(2 / 2)
梁宣摇摇头。
“传说昙花原先是四季开放,花事长久。可是后来昙花的花神爱上了一个少年,玉帝知道此事之后大为震怒,便将昙花由四时开放贬为瞬间绽放的短命花,将那少年贬去很远的地方,做了和尚,法名韦陀。不再让昙花与心爱之人相见。韦陀在寺中潜心修行,果然忘记了前尘,忘记了昙花,可是昙花却依然追随韦陀。她知道韦陀每年暮春初夏都要为佛祖采集朝露烹茶,便选了那个时候,只在他出来的时候那一瞬间绽放,希望韦陀能看她一眼。
可是年复一年,韦陀年年下山采集朝露,昙花年年在那一瞬间开放,韦陀却始终没有想起昙花。”
“真可惜。可是为什么会在早上呢?现在夜里它也是开了呀?”梁宣呆呆地问。
闻琴被他这傻问题问得一时语塞,停了半晌,说不出话来。后来才道:“如果你是韦陀,你会想起昙花么?”
“都转世托生,喝过孟婆汤了,定然是会忘记的呀!这个昙花当真可叹,明知徒劳,却还如此痴情……”
闻琴被这蠢话气得翻身坐起,柳眉轻横,秋波乍起,瞪了他一眼。梁宣傻愣地瞧着她,还自以为回答的很好。闻琴只能作罢:看来她的宣哥这男女之情爱上始终是不灵便。她叹了口气,把话题叉开来,转而问其他的问题。终于谈到了关于梁宣在玉泉寺的事情。
梁宣最初支支吾吾,但是架不住闻琴的盘逼利诱,他哪里是她的对手?而且面对闻琴,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便前前后后,一五一十都招供了。
闻琴沉默着听他讲完一切,她看出他眼里的落寞和伤心,她心里也不是滋味。但虽然如此,闻琴依然鼓励梁宣,说这一切其实都是荒剑离在锻炼他。那些活看似粗鄙,但并不简单。而且很能锻炼一个人的力气、目力和听力。
梁宣听她分析完,果然心里多了一些安慰。因为闻琴的所思所想与他不谋而合。据她说,有些武林高手在看中一个徒弟的时候,通常从开始就对他进行考验和为难,目的就是看这此人能否经受住考验。
“这叫‘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力,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宣哥,你说是不是?”闻琴打趣道。梁宣看着她那表情,只能苦笑。
他忽然又想起一桩事情,便解开腰间围着的碧水剑。原来他想要将碧水剑返还,但闻琴坚决不收。并且说现在这剑就是他的。梁宣脸上为难,拿着碧水剑,在泉水中轻轻划着。泉水沾到剑身,那莹碧的光芒便闪耀出来,跳跃着迷离的光彩。
梁宣叹道:“可是我发现最近有些不安生。”
“你是说有人偷剑?”
梁宣点点头。并告诉她近些天来,总感觉有人在自己房门前鬼鬼祟祟。闻琴却怀疑那是他的臆想。但闻琴又想了个方法,劝说他把剑堂而皇之地挂在屋里,不要忌讳。
梁宣大吃一惊。“这怎么行?那不是明摆着叫人来偷么?”
“宣哥你放心,这样子说不定比在你腰间更安全。因为就算有人偷剑,那人定然会认为,你将剑藏得隐秘。决不会想到你堂而皇之就把它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因为他根本不会去注意那些地方。最危险之处,也是最安全之处。”
梁宣摇摇头,不以为然:“那也有风险。”但是他私下里却认为这方法没准有效。
两个人说着,那昙花在远处也渐渐凋谢了。闻琴叹一口气,道:“花都谢了。宣哥,咱们也该走了。”
梁宣心中有些不舍,他到了此时,才体会到古人所说的“相见时难别亦难”的真意来。站起身,手里却忽然掉了个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一残苗紫夜莲华。原来方才闻琴作势要走,梁宣起身挽留,手上用力,竟将一苗花从土中拔了出来;后来两人密语入神,竟忘了,现下才发现。当真是大事不好。
梁宣急道:“这紫夜莲华被寂叶和尚爱如珍宝,如今叫我折了一苗,可怎生是好?”
“不急。左右他也不想种了。你先藏起来再说。”
梁宣点点头,闻琴将花盆抚平,让梁宣藏好残苗,两人往后走。走到后面,才发现寂叶和尚已经和衣坐在当地,酣然入睡多时了。而行嗔,也离开很久了。
梁宣与闻琴告别,回到房舍之后,果然将那碧水剑悄悄挂在了床边的墙上。那里同时也挂着治平的一把剑,还有一幅“夏日斗蛐图卷”。此时天还未亮,治平梦游未归,只有梁宣一个人躺在床上。他望望那墙上的碧水剑,又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腰间,空空的。
腰间的剑虽然没有了,梁宣却觉得身上的担子更重了。碧水剑就这样招摇地挂在墙上,他不禁感到很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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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平静地过了十几天,索性无人发现。直到有一天,治平往墙上去擦那幅画的时候,才终于发觉墙上多了另一把剑。他只是随便一问,梁宣却如临大敌,抢先一步取下,十分紧张的样子。这反而引发了治平的好奇。在他的接连盘问下,梁宣终于将怀中死死抱着的剑拔出,让治平十分震惊。
“你……你居然把它堂而皇之地挂在墙上!老兄,你要不要这么高调哦!”治平两眼瞪得圆圆的。
梁宣脸一红:“我是想,最危险的地方,说不定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治平哈哈大笑,称梁宣太勇敢,居然冒险将这么珍贵的东西拿来打赌。不过他心念转了转,自称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可以帮助梁宣处理碧水剑。但事实上这计策却是叫梁宣将碧水剑埋在某个秘密的地方。而且他还主动提议,神秘兮兮领着梁宣去自己选好的“圣地”去。“那里肯定没有人发现。”治平信心满满地道。
但事实上,他们要去的地方,居然就是积玉潭。梁宣险些以为治平发现了自己跟闻琴偷偷见面的事情。不过去了之后才明白,治平的所谓“圣地”,其实是大宝和二宝的“陵寝”。
治平小心翼翼地走着,怀里揣着个小木盒。梁宣拿着碧水剑,跟在后面。他问那木盒是做什么用的,治平却白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许出声。看来这里就是大宝和二宝的安息之地了。
梁宣四下里看看,发现此地恰好是十五之夜,他跟闻琴两个约会的那片芳草地。不禁有些脸红。好在治平一脸严肃,目不斜视,丝毫没有察觉。他要先将大宝和二宝入土为安——它们已经“停灵”快半年了。
他跪坐下来,抽出木盒。那盒子旧得很,上面还有些简单的花纹,似是某位女子的化妆盒。他打开那盒,从中又取出一大一小两件小盒。梁宣仔细一看,发现那居然是两件很精巧的小棺材。都是用人工刀刻而成,可以见出雕刻者的悉心和敬意。
“居然还有棺椁!”梁宣情不自禁小声惊叹道。
“闭嘴!严肃点!”治平低声喝了一嗓子,瞪他一眼,随即又庄重地,口中念念有词。将那两个小棺材放在地上。然后开始动手挖土。
他口中小声低语着,仿佛那大宝二宝就像他的亲人——他是真的将这两只蛐蛐当成亲人了。梁宣初时觉得好笑,但看着他那认真的样子,联想到这么多时日以来,目睹治平对两只小蛐蛐晨昏定省、一日不落地祭拜,心里不禁也很感动。暗道:“凭他是什么大事小事。一个人能对一件事能有这样大的诚挚,也是十分可贵的‘精诚’了。”他两手合十,也随之默念。
治平瞟了他一眼,皱眉道:“你在做什么?”
“我也在为大宝二宝超度,权当赎罪。”
“先不急,你先过来!”
梁宣走过去,治平叫他拿出碧水剑来:“把剑给我。”
梁宣将碧水剑给了他。
“闭上眼。伸出手来。”
梁宣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闭上眼,治平道:“宣,你信得过我么?”
他还处在疑惑之中,摇摇头:“平哥,你到底要做什么?”
治平叹口气:“也罢,你先忍忍吧。”
指尖一疼,梁宣睁开眼来,看见治平用碧水剑在自己的食指指尖划了道口子。鲜血一滴一滴落在那“墓坑”前面的土地上。梁宣恍然大悟:原来治平在用他的血祭拜大宝和二宝。
治平对他歉然一笑:“真是得罪了。”又在自己的手上划了一道。两人的鲜血在墓前汇聚。渐渐往下流去。治平口中默念着,将两个小棺材落入墓坑中。闭起眼来,将墓坑填满。忽然叫道:“阿宣!你来看!”
梁宣正准备挖个坑,好将碧水剑埋起。此时听得他唤,过去一看,见治平指着鲜血会聚的地方,道:“这是你的血么?”
“是啊,怎么了?”
“好奇怪。你的血流得比常人颜色好淡,还将我的血排在外面。一点都不相容。”
梁宣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天下人的血难道都是一样的?而且,咱们的鲜血若是相容的话,那岂不是成了亲兄弟了?”
治平古怪地盯了他一眼,盯得梁宣心里有些不舒服。“我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喃喃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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